“来人,将李新波革去官职,押入刑部大牢。”
宁皇眼神阴鹜,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个人触摸底线,他已经忍无可忍。
“皇上,臣还有后手,皇上,请!!再给臣一次机会!”
李新波喊的撕心裂肺,他只盯着蔺北的位子,从未想过今日这局面。
皇后从后室走出来,给宁皇揉着双穴,动作极尽轻柔。
“皇上,何必跟那些臣子生气,他们哪里能看到您的辛苦。。要说这个李大人也是好意,想为皇上分忧,那想到蔺府竟这样难缠。”
宁皇本就在气头上,心中愤恨难忍。
此刻听到皇后这绵里藏针的话,更是觉得气无处可去。
宁皇一回手,“啪”的一声正打在皇后额头上,瞬间就红肿一片。
“皇上!”
皇后自幼无尚尊崇,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瞬间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起来。
“您怎么打臣妾?臣妾做错了什么?”
宁皇阴着脸去看,只见素日仪表端庄的皇后满脸黑花,恶心至极。
“滚!别在这里污了朕的眼!”宁皇一脚将皇后踹到案下。
皇后更是哀嚎连天。
宫人一见,赶紧跑上来将皇后扶下去。
皇后不依不饶地哭闹了一路,宫人们想去捂她的嘴,又不敢,只能由她哭闹,以至于整个宫中都散着妇人尖锐的哀嚎,十分刺耳。
大齐,月华宫。
落日的余晖落入殿内,洒下一片金黄。
越灵溪慢慢醒来,过了好久才适应了昏暗的室内光线。
她看着守在床边的男人,由模糊变的清晰,轻轻地喊了一声:“爹。”
连日的操劳让越山川身心疲惫,直到守着女儿,看着熟悉的轮廓,内心才放松下来,守着守着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
极轻的一声爹,仿似春风抚过水面,惊起丝丝波澜。
越山川抬眼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心头一暖:“溪儿,累吗?”
越灵溪摇头:“不累,倒是爹,头发又白了些。”
越山川脸上闪过一丝苦意:“迫不得已,溪儿,你不怪爹吗?”
越灵溪坐起来,将越山川鬓边洒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轻摇着头:“爹,溪儿怎会怪您,这是您的东西,自己拿回自己的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
越山川看着懂事的女儿,不禁感慨:“溪儿,爹并不想拿回来,如果想要,当初就不会走了。这次,是因为大齐内朝出现了叛逆,想要夺权,爹无法,只能回来。如若不然,不光爹的亲弟弟死去,整个大齐还要易主。要是爹真的袖手旁观,那真的是对不住列祖列宗。”
越灵溪一惊:“竟是内乱?”
越山川点头:“是啊,不然爹怎会回来。虽然北江皇上探知了爹的身份,但爹不动,性命便无虞,你我便可一直过着清淡的日子。有爹在,他也不敢妄然就动了你的婚约。”
越山川见越灵溪脸有些发红,将手抚上她额头,摸了摸并不热,想来是刚睡醒的缘故,遂继续说道:“不过溪儿你放心,爹定会想办法将你与蔺北再续姻缘。只是最近外界较为危险,爹怕你不安全,才将你接入宫中。再者,你的身边变了,以后定要与蔺北再谈婚嫁。不会等很长时间,溪儿,可受的住?”
这样赤祼的话让越灵溪脸哄的一下更红了。
她笑道:“爹,我与蔺北本就分离很久了,没有什么受不住的。只是要劳烦爹为女儿多操心了。”
越山川也露出白齿,笑得很是欣慰:“溪儿喜欢蔺北就好,爹就怕给你找的夫婿不合你意。”
越灵溪道:“爹,这样的话您之前说过很多次了,别再说了,爹找的自然是最好的。”
越山川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一身明晃晃的龙袍闪到越灵溪的眼。
她从床上跳下来,围着越山川看了又看,撒娇道:“爹,平日见您穿素衣习惯了,竟没想到您穿这皇袍这样帅气,当年是不是我娘看的离不开眼?您可比那个蔺北英气多了!”
越山川被她惹得更是合不上嘴,眼睛里却含着水雾。
越灵溪很敏锐的感觉到,深知自己刺痛了他,就想着换个让他开心的话题。
却不想越山川并没有想躲开这个问题,他想借这个时间跟自己的女儿好好讲一下当年发生的事。
“溪儿,饿了吗?我让人传膳,我们边吃边说吧。”
越灵溪点头。
饭菜很快备好,饮食清淡,大多是越灵溪平日的口味。
她心头一暖,那瞬间有想告诉越山川自己真实身份的冲动,但忍了忍还是没说太明白。
“爹,我中箭前也是爱吃这些吗?从前的事,您怎么从来不跟我讲呢?”
越山川摇头:“你中箭后像变了一个人,言行举止行卧起居跟从前全前不同。但是无论你之前,还是现在,爹都喜欢。你是爹和娘的结晶,是你娘用命换来的啊。”
越灵溪看他这样想,也不想再继续心里的念头,转而道:“爹,当年究竟是为何您会背景离乡?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越山川道:“你吃着,我慢慢说给你听。先前也跟你说过一些,但没有好好说过,你总是不爱听。”
他说着,看着越灵溪笑,仿似想起原来那个桀骜不驯的女儿。
“说起来时间过的真快,一晃眼已经十几年了。
那日大齐先皇病危,也就是我的父皇病危,宫中来人传旨要传位于我。那时我是大齐太子,是父皇长子。
宫里哪知那夜你娘正值生育,你胎位不正,你娘难产,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一边是父皇病危,一边是爱妻难产,我分身乏术,想着父皇没了我,还有好几个皇子,但你娘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我就下了决心守在你娘身边,给她力量,让你们母女平安。
幸而老天有眼,你娘也坚韧,在阵痛难忍的时候还不停的跳上跳下,稳婆说这样有利于胎位正过来,胎儿顺利出来。我现在想起那日你娘死去活来的样子都痛不欲生,那时我跟她说,只生这一个,万万不要再吃这种苦了。
就这样从黄昏熬到天亮,你终于出生了。我与你娘都欣喜不已。”
说到这里,越山川顿了顿,接着说。
“说出来可能你都不大信,我与你娘都盼着你是个女孩,我们都不喜欢男孩。皇家的男孩出生后,就无法呆在父母身边,只能由宫中教养。自己的孩子要养在自己身边。那时我父皇身体就不大好,我们商量好,生下你后,待我即位后,再生下一个,那样我已经是皇上,就可以时刻见到自己的孩儿。”
“这并不是咒自己的父皇,而是现实。我父皇的喘病极为严重,经常会呼吸不畅急促难受。”
“但我见到你娘生孩子这样辛苦,就舍不得她再经历一次。却谁知,竟真的没了机会。因为她很快就丢了性命。”
越山川说着,有些哽咽。
越灵溪感同身受,拍拍他后背,道:“爹,不说了,改日再说,好不好?”
越山川摇头:“不,改日是哪日?你娘走的那天,我悔恨莫及!是我的心软与仁慈害她丢了性命!我不该啊!”
大齐新皇呜咽起来,殿内的宫人们都悄悄退了下去,只余下父女二人说着悄悄话。
“那时的我,太过天真!太过于重情义!”
“那日你娘生产完后,我安顿好她,想要马上赶去宫里。却谁成想,太子府的门还没走出去,就被官兵给团团围住了。”
“竟是我自己的亲二弟,二皇子趁夜在宫中弑父,又派人围剿太子府,势必要将皇位夺去。”
“那时是春日,春风已经开始暖,我却感到刺骨寒。我在院子里站了几个呼吸,就决定了将皇位让给他。”
“我转身回去,带上你与你娘从太子府的暗道离开,去到春暖花开的地方过没人问津的平淡幸福日子。”
“你娘很是赞同我,她不顾刚生产完,跟着我逃出府。”
“我们一路进了大山,那里有我们平日游玩时建下的秘密住所。可谁知,那里不知何时也被我那丧心病狂的皇弟给发现了,我与你娘本来并不焦急,但在那处偏宅遭到伏击后,就有些慌乱。”
“他派了暗藏一半的兵力围击我,我随身带的几百名亲卫都被杀光。我无法,为求活命,带着你与你娘进了深山,追兵果然追不上来了,可是因刚生产完没能休息,又以历了惊吓,在深山里,你娘扔下我们爷两撒手人寰。”
“溪儿,你不知道,当时爹,真想跟着你娘去了。”
越山川已经无法止住水雾,早已凝结成水珠成串的流下来,湿了皇袍,也湿了越灵溪的眼。
“爹。”
她不知说什么,这具身体带给她的悸动及这些日子以来,越山川对她的好,她都已经将面前的人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能感受到他当时的绝望与愤恨。
本是为了成全血脉,去丢了挚爱,这让他如何不恨,不怨,不想去死。
良久,越山川才止住泪,帕子都湿了几条,再开口的声音也变得颤抖不已。
“溪儿,这些年,我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你娘最不喜男人落泪,她总说事在前面,总会过去。”
“我能忍住不哭,却无法忍住没了她。就在我想结束咱们爷俩的命时,你一只小手紧抓着你娘,一只小手紧抓着我,睡梦中笑的香甜。”
“那会的你是那样的小,小的几乎跟我的手掌一样大,你都没来及洗澡,身上还带着胎气。”
“爹看着你,一下就心软了。你是你娘拼了命生下来的,如果我就这样结束了你的命,你娘要知道了,定会要了我的命,我不能如此。我一定要将你养大,带你看遍这世间的美好,给你找最好的男子,度过平安祥和的一生。”
“就因为你那一个笑,咱们爷两都活了下来。我在深山里安置好你娘,就带着你去了京华。京华是你娘的故乡,她喜欢这里,我们刚从太子府逃出来的时候,她就说,如果能去京华就好了,那里的吃食与桃花是她最爱的。”
“可是我与你娘无论在京华还在大齐,都算得上是知名人,城中几乎没有不认识我们的,想要去京华简直就是妄想。”
“可是你娘的离去,让这一切都变的有了可能。因为没了她,我一夜白头,前一日还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后一日已经耄耋在顶,成了一个半老人。再加上我满身颓气,没人再认得我。”
“就这样,我带着刚出生的你,来到了京华落了脚,在你娘最爱的花椒树胡同买了宅子将你养大。”
越山川住了嘴,眼里却止不住又流下了泪。
“我终于养大了你,又见你与蔺北情同意合,就想去找你娘,却又收到宫内传信,皇位不保。”
他仰起头,想要将泪咽下去,却因为太过汹涌,沿着脖颈流下去,满襟尽湿。
“老天爷!你为何跟我开这样一个大玩笑!早知你让我做皇上,为何当年让我皇弟失了心神,让我丢了爱人,丢了父皇,丢了皇弟,还将皇位给我!我无意这些身外之物,如你能将他们还给我,我愿意给你想要的一切,所有!全部!”
越山川说到最后已是哽咽不成声,几乎就是喊出来的,丝毫没有平日的淡闲姿态。
越灵溪上前抱住他,父女两人抱作一团痛哭起来。
命运竟如此残酷,跟他们开了一个这样无比残忍的玩笑。
越灵溪想着京华花椒树胡同里的越府怀古堂中摆放的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木偶,心痛得无法自抑。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父亲是个痴情的男子,却不知,他承受了这些本不该承受的灾难。
“人过善,被天欺!”
“那时我本有力与皇弟抗衡,将皇位拿到手。但我不想让尸骨未寒的父皇看到血脉相残!”
“命诚欺我!”
越山川看着女儿,她晶莹清透的眼睛与她的母亲是如此的相像。
“但世间依旧美好,我还是愿意一直善。”
越灵溪被父亲感染了,他虽身遭万千,但依旧如婴孩般纯善美好。
他才是这个世间最好的男子,她的母亲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