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默了默,道:“是,前辈也知蔺北身不由己。”
青惑站起身,身姿已不如先前般挺拔,倔强的后背已略显颓态。
“可否再呆十日?陪我去个地方,也算你我相识一场?”
青惑从未求过人,这话说出来,她心中一阵忐忑,生怕会被拒绝。
她用命救了他,他会同意吗?
蔺北思索片刻,道:“白前辈,我知您……”
“既然知道,那就再陪我十天,我只剩十天寿命,想找个人陪在身边。”
青惑不能听到拒绝,她怕,她怕她一个人默默死去。
她无法与他共白云,却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等了一百多年,他让她尝到了心动的滋味,原本想就这样静静的离开他,不扰他一分心神。
可这几日她想对他倾诉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自己都要死了,总要留点念想给他,不然谁曾记得她心动过。
不扰他,只想让他知道。
青惑这话一出,蔺北说了半截的话也住了口。
这个情形下他不应也得应了,谁让自己的命是人家的。
“好。”
蔺北的声音如同久旱后的甘霖,虽短,却浸入青惑内心,让她干涸得内心瞬间充盈。
青惑笑笑,如若是从前,她必定笑颜如花,可是此刻,满脸都是深褶,每一处都是临秋末晚的挣扎。
“走吧,再陪我去个地方。”
这几日两人已经走了不少地方,几乎每天都在路上,有时会一天走几个,有时一个地方会待上两天。
蔺北早已习惯,一句话没有,起身跟上。
青惑走在前面,与前几日不同,此时她的心情是无比感激的。
她当然知道现在外面早已天翻地覆,怕是无数人都在找他,他也实在该离开,可是他却同意了自己。
青惑为自己欢喜,她没有看错人,他是世间最飒的男子,是最有情意的情人。
青惑想着,嘴角上抿,脚步跟着也轻盈起来。
突然,干枯的手被握住,瞬时一股暖流浸入指尖,极快传遍全身,从头顶到脚根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感觉,极为舒适爽念。
青惑低头去看,一只大手将覆在她的手上,有力又坚定。
她抬头看他。
蔺北看她一眼:“走吧,今天换我带你。”
还未待青惑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蔺北揽上腰,飞入云中。
西域。
越灵溪看着刘克元,也无可奈何。
“刘城主,我也找不到蔺大人。朝廷找不到人,我一介布衣更是束手无策。”
刘克元搓着手,看着旁边的刘业,急道:“刘将军,快来帮忙吧,这可怎么办啊!传旨的公公还在外面等着,这没有正主,可怎么是好啊!”
离骚被他说的烦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出去接旨啊!蔺北不在,这些人不是人了?”
离骚说完,一甩袍子率先走了出去,跟着公公寒暄起来。
越灵溪无奈,也起身跟了出去。
刘业看了眼刘克元,也出去了。
这,屋里只有刘克元,他这两日已经能够行走,这,出去还是不出去。
算了,他们都去了,自己好歹也算半个正主,谁不去自己也得去。
他不知道朝廷会给怎样的旨意,心里七上八下。
原本他是死了心想在朝中给自己谋个去处,可老天却偏偏开了小差,让他走上了离朝廷越发远的路。
现在刘克元也算是跟蔺北在一条路上的了,蔺北荣,他荣,蔺北死,他也没办法好活。
刘克元叹着气慢慢往外挪,还没走到门口,离骚又回来了,后面跟着越灵溪和刘业。
越灵溪一脸无谓,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刘业却满脸震惊,他从未见过圣旨不跪拜就接旨的。
离骚将圣旨扔给刘克元:“刘城主,恭喜啊!”
刘克元不解其意,赶快将圣旨打开,立时满面春光:“溪大师,这可是真的?蔺大人被朝廷封赏了?”
越灵溪淡淡道:“圣旨就这几个字,你见过谁家封赏没有写清楚封什么赏什么的?难道还能由着蔺大人自己要?”
刘克元一颗狂喜的心又沉了下去:“溪大师,那这可如何是好,这圣旨还让即刻回京封赏。”
“即刻不假,封赏就不知道是真假了。”离骚道,“宫里的人还未走,等着你这个城主回信呢。你快些吧,给皇上回信吧。”
刘克元一见傻眼了:“离大师,溪大师,这是何意?这圣旨是给蔺大人,卑职如何也不能回信啊!”
“你不回谁回?蔺北不是来助你西域?如今,西域太平,这些都是蔺北的功劳。如今他有事脱不开身,你为他挡上一挡,有何不可?”
离骚真是看不上这个刘克元,不知道怎么就入了越灵溪的眼。
“这,离大师,这可怎么挡?卑职人微位低,无法入皇上眼啊!”刘克元心中想帮蔺北这个忙,可却无从下手啊。
离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他:“你真是不怎么灵光,你就不会跟皇上直说,蔺北忙于军务,不知所踪,你立时在西域寻找,一旦寻到,立时将圣旨传给他。”
刘克元听的瞠目结舌:“这,这也可以?”他都被离骚给转晕了,前脚说了要帮蔺北,后脚就说实话,人找不着了,连个理由都不编上一编?
越灵溪摆摆手:“刘城主,别与他啰嗦了,快去写信吧,墨都研好了。”
刘业在一旁很应景地敲敲桌子:“来吧,老刘,我也伺候伺候你。”
“这?溪大师?这?”刘克元有种被这几人围起来耍的感觉,这个话到底该不该听。
“快写吧,蔺大人那里你帮不上忙,如今先保你自己为好。”越灵溪道。
这?
刘克元觉得自己也算经历了很多的风雨,怎么就看不懂他们了,总感觉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待刘克元极为无奈的写完,蔺北蔺大人人迹未见,待寻到后立时将圣旨传他,刘业不待墨干,拿着信就出去了。
“刘城主,待你身体好些,去雪峰一趟吧。”越灵溪道。
雪峰?
刘克元心里一惊,莫非他们知道了什么?
他看着越灵溪那双清透的眼睛,心一横道:“罢了,看样子溪大师已经对我了如指掌了。只是我与雪峰峰主当真没有什么交情,我不晓得能不能说动他。”
越灵溪淡笑:“不需你说动他,只要将你的变化给他看到就好。”
“人世间不是只有权势,还有真情和信念。”离骚跟着道。
“补充的好!”越灵溪道。
刘克元听着,似是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既如此,我即刻就上山,待到雪峰脚下,身体也能恢复好些了。”
越灵溪起身:“不急,刘城主慢慢养着,雪峰之事由来已久,若能将峰主劝得,你也算峰功一件。”
说完,她与离骚走了。
刘业刚打发完宫里的人,回来见越灵溪出门,赶紧跟过去,喊着:“溪大师,今晚还去我那吗?吃荷叶酥,还是炖带鱼?”
刘业声音极大,在城主居所门前,有极多众人聚拢,他这话一出,门外的人都停下看过来。
半条街都是一片寂静。
越灵溪不假思索应道:“炖带鱼,你就这个手艺还不错。”
本来越灵溪想回自己住处,想着要去刘业处,转了个身:“我去买几个小菜,离大师不妨一起?”
离骚看着这个聪明起来就天下无敌,晕糊起来却如同个小傻瓜的女人,恨不能上去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三人慢慢走远,城主门前的人们都开始慢慢回神。
“刚才那是刘将军与溪大师?他们真的有事?”
“我说了这么多天,你们都不信,现在看见了吧!人家都不避讳,你们还存个什么劲!”
“前几天我还亲眼见到刘将军拿着水壶给溪大师喂水。”
“你那算什么,我见到刘将军跑着陪溪大师骑马。”
“行了,你那都是老古董了,那些大伙都看腻了,来点新鲜的不行?”
“新鲜的?刚刚不就是新鲜的?”
“对啊!”
“哎,你们说,咱们晚上摸过去瞧瞧成不成?”
“成个屁!想什么呢!刘将军是行伍出身,要被他发现你看墙角,还不被他断了你子孙根子?”
“呸!要断也断你的!”
“说点正经的,到底能不能去?”
“去不去?”
“我想去。”
“我也想去。”
“我也想去,但我不进院子,我什么也不干,只想看看。”
“走啊,咱俩一起。”
“走!”
“走。”
“你们去吧,我不去。”
“你说不去啊!那就别去了!”
满街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都聚向一条街,刚刚度过了瘟疫阴影的西域似乎又有了先前的生气。
越灵溪转了一圈,手里拎了大大小小的几包吃食,才开始往刘业住处去。
刘业早于她回去做鱼了,离骚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本来想提醒提醒她,但看着满街向着一个方向跑的人,心里也生出了玩闹的心思。
越灵溪在前面蹦达地走着,离骚宠溺又好笑地看着,两人一同拐进最后一条街。
越灵溪立时被吓到:“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越灵溪不经意地向离骚靠近些:“出什么事了?”
离骚耸肩:“我与你在一起,你都不知,我又何从知道。”
他看着她迷惑的眼神,心里都要笑崩了,这个女人,真是可爱至极,她当真不懂八卦对民众的吸引力。
就在越灵溪百思不得其解间,见马奇跑过来。
自离骚来了,马奇就未跟过她,一直在住处呆着。
“主子,出什么事了?”
马奇身法奇特,极快穿过人群,到了越灵溪跟前。
“我也正想问你呢,看样子是冲着刘业来的,房子都围起来了,上面还有。”
越灵溪指指四周,不光街面,阁楼上,连树上,墙头上都是人。
马奇摊手:“这是何故。”
他随手拉过一个人,问:“老乡,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往这边跑?”
那是个尖头壮汉,尖尖的头配上壮硕的身体让人看着极为好笑。
“你不知道!”那壮汉没见过马奇,因急着往前跑,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的越灵溪他们。
故他的好奇心大大被激发,靠近马奇小声道:“刘将军与溪大师交媾,这些人都是来听墙角的。小点声,别让别人听到。”
壮汉说完,看着马奇震惊的神色,极为满意:“小兄弟,成天别老在家里闷着,刘将军与溪大师的事早传遍整个城了,你还不知道,这错过多少好事!”
他拍了拍马奇,往人群里挤去。
马奇奇怪地看着越灵溪,他是清楚她的身份的。她怎会与刘业有交集?那个莽夫。
随即,他疑心又起,自他来后,越灵溪并不是每日都让他跟着,倒是刘业,却几乎日夜形影不离,难道真是有事?
再自离骚来后,越灵溪就不让他跟着了,可千万别是有事啊,自己大人是如何期盼这个夫人了,自己可是都看在眼里。
“怎么了?”越灵溪看着马奇的神色更是不解,“刚才那人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马奇咳了声:“没事,没事。”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给自己大人探探虚实。
“我来给主子带路。”
马奇高咳一声,道:“你们都让让,这怎么回家!”
马奇这声喊,街上的人才陆续发现,却原来主角被自己拦在外面了,这也实在难为他们。
越灵溪一身男装,又瘦瘦小小,没入人群中就不容易找见,也难怪别人看不到他。
“快!让路!溪大师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瞬时街上让出一条路。
越灵溪带着不解,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进了刘业的院子。
一进门,围在灶边的刘业就喊起来:“主子,怎得这样慢,这鱼都闷的过火了,快来,我让人买了些主食,所幸今日无事,就喝个痛快。”
越灵溪抬头看看墙头与房顶,发现刚才那些人竟然都不见了。
她心头的纳闷散了些。
“来,吃饭,早饿了。”
几个人也不拘身份,就在院子里篝火旁围着吃起来。
吃到兴头上,外面的声音完全不见。
那些细小的声音也实在入不了院中人的耳朵。
“你看见没?刘将军给溪大师拣鱼刺了!”
“什么?你让让,让我也看一眼。”
院内食香浓浓,院外兴致浓浓。
离骚这顿饭吃的,极为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