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灵溪伸手拿过来,摆出好奇的表情:“爹,今日您带来的什么啊?”
这几日,越山川无论多忙都会抽空来看越灵溪,每每来时都会带些小玩意给她。而越灵溪也认可了父亲的这种方式,总是用好奇的表情逗他。
只是这次有些不同,越山川没有说话,只脸上带着浓浓的好奇。
越灵溪看着乐起来,这样的爹还真是少见呢。
她看着这只木色的盒子,笑道:“爹,今日的盒子好粗糙,您看这边上还没打磨好呢。您已经开始糊弄溪儿了。”
越灵溪嗔着嘴打开了盒子,一支淡粉色的桃花杈躺在里面,与当初蔺北给她的那支皇后的桃花钗如出一辙,成色上却新了许多,一看就是全新的。
越灵溪惊喜抬头:“爹,您从哪里弄来的?噢,不对哦,现在大齐都是我爹的,我爹想要什么不是信手拈来。”
她将钗花取出,插在自己头上,拉近越山川,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看自己是否好看。
越山川往后躲了躲,这个溪儿,越发没规矩了。
“怎么样?喜欢吗?”越山川看着女儿,她戴上桃花钗的样子像极了她娘。
越灵溪虽然没有从她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惊艳。
“爹,您怎么想起送溪儿这个?当初蔺北把皇后的那支给溪儿的时候,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一支新的。”越灵溪取下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越山川站起身:“溪儿喜欢就好,爹去批折子了。短短几天又把我拉到了十几年之前,那时只是个太子,只是监国,折子比现在少上一大半,都觉得无比繁琐。”
越灵溪看着越山川叹着气离开,无奈地摇摇头。
越山川不喜高位,只喜欢淡泊。如今走到这步,也只能说是命运多舛。
越灵溪将桃花钗放回盒子里,重新盖上盒子,就在她要将盒子放下的时候,突然看到盒子侧面似乎有字。
她又拿近盒子,仔细看去。
小小的木头上有着“越灵溪”三个字,刻痕均匀,笔锋强劲。
越灵溪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这不是越山川给她的,是蔺北。
这竟是蔺北给她的。
她慌了一般,复又将盒子打开,里里外外翻个不停,想要再找到蔺北留的痕迹。
翻了半天,除了那个名字,其他的什么一无所获。
她略微有些失望的,又将桃花钗拿在手中,盯着桃花一个花瓣一个花瓣的入神。
猛然间,一片花瓣底下仿似有印痕。
她凝神去看,是个“一”字。
她又向其他的花瓣看去。
“盈”、“盈”、“语”、“得”、“不”、“脉”、“脉”、“间”、“水”、“一”。
这是?
越灵溪反复看了好几遍,都不得其义,突然一句诗进入脑海。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是,他想自己了。
越灵溪眼前浮起一层水雾,迷朦了双眼,看不清眼前。
她有些慌乱地擦擦眼睛,又翻着尾翅上的叶子。果不其然,叶子底下也刻有字,比起花瓣上的字少了很多,却如一柄热剑刺入胸膛,引起满腹滔天骇浪。
数只小叶子底下,用尽笔力刻着几个字:“清溪向北流。”
越灵溪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湿了脸庞,浸入心脾。
原来被人依恋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寥寥几字就能整颗心都充盈满溢,透骨入心。
这一夜越灵溪睡的极为踏实,原本藏在心底的愿望开始蠢蠢欲动,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蔺北。
这种感觉很奇特,在收到这支钗之前,她这种感觉还不是太强烈,她以为自己是生性冷淡的人。却不知,她只是缺一味引子,引子一到,烈焰无法阻挡。
越山川刚下朝,竟在上书房外见到了越灵溪。
他眉角立刻舒展开来,这个溪儿,终于舍得出月华宫了。
“爹,您下朝啦?今日可忙?”越灵溪迎上去,随着他一起进了上书房。
“溪儿,找爹何事?”越山川无论何时看到越灵溪,都是一脸宠溺,她依旧叫自己爹,是喜欢以前的生活吧,他也由着她。
她喜欢就好,那十几年没有白过。
素儿,没有白死。
越灵溪很敏锐地看到越山川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不知父亲想起了什么,自从她到了大齐,她就极少见到他笑,或者说极少见到他如同从前那般笑。
“爹,没事啊,就是想来看看爹。这些日子都是爹去看溪儿,左右溪儿也无事,以后就由溪儿来找爹。”越灵溪给越山川摸着肩,还时不时问上一句,“爹,这个力度可以吗?”
越山川拍拍她手:“很舒服,溪儿休息会,这些让他们来就行了。来,这份折子给你看看。”
越灵溪直摆手:“爹,不要,我不喜欢这些。”
越山川笑,摇摇头将折子放回去:“爹也不喜欢,溪儿可有办法?”
越灵溪道:“爹,这是天命,大齐的百姓都等着您过好日子呢。”
越山川叹气,将手头的一个盒子递给她。
越灵溪不明所以:“爹,这是什么?”
越山川道:“大齐皇室传信用的红珠信纸。”
“给溪儿做什么用?”越灵溪疑惑。
越山川挑他一眼:“你来等爹下朝,不是为了问昨日如何收到的蔺北的信?”
越灵溪脸突得红了,拿着手里的盒子转身跑远了。
越山川无奈地摇头,对着身边太监道:“传户部李朝。”
“嗻。”太监出去传旨。
很快,进来一名官员,年纪已经不小,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了。
“李朝,河西的银子现下缺多少 ?”越山川翻着手里的折子,不停揉着额头。
“回皇上,国库亏空,一两银子也拔不出来呀。这幸好皇上没有后宫,不然这妃子吃穿用度都无法保证啊。”李朝这话每日都要说上几遍,可是想遍了办法,都没辙。
“你一直守着户部,怎就亏成这样?”越山川这几日无比忙,一项项重要事排下来,今日终于到了国库银上。
“之前大齐是如何富庶!要人有人,要财有财!可现下,要什么没什么!大齐内乱都耗光了?山琰怎能如何胡闹!”
越山川捂着胸口,心头的气又一次翻不上来。
大齐皇姓为山,山川,山琰,山箐。
山川就是越山川,前大齐太子。
山琰是越山川皇二弟,弑父,抢了太子的皇位,最后还被乱臣杀死内宫。
山箐是越山川皇妹,远嫁北江宁皇。
李朝头都要埋进胸口里,朝廷如今这情况,他一介臣子哪里有能耐阻碍。
“兵部去征兵训人,你这户部却从哪里来银两?难不能偌大朝廷要去搜刮百姓?!”越山川声音暗怒,这些天他每刻都是这样一筹莫展。
李朝不敢抬头,也没有办法,他这个户部尚书只能算个账,银子从哪来,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李朝!朕要你这户部尚书何用!你竟说朕都要饿肚子了!朕都如此,那天下百姓呢!难道饿殍遍野?!”越山川气地站起来,在大殿里走来走去。
“齐刚,拟旨!着大齐四品以上官员每月只发一半俸禄,三品以上官员隔月发俸禄,二品以上官员每人上交朝廷一百两纹银。以上待明年,户部为各级官员补齐。除此外,将各州桥放开建造,由各地商户竞拍而得。其他细则由户部着人细酌,呈朕阅批。”
越山川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龙座后的太监早应着着人去拟旨,李朝也应着退下。
越山川一甩厚重的龙袍,就地坐下。他双手支在地上,半个身子都向上仰着,眼睛直直看着大殿顶上那斑驳又色彩厚重的图腾柱子。
曾几何时,他与山琰最喜欢这样坐在大殿中央数顶上的龙,他们的父皇则在几案后面批着折子,有时会拷问他们兄弟几句,有时又会突然大发雷霆,把他们兄弟俩人吓一跳。
而今,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物没了,人也没了,只留了一个空壳子。
越山川想起那日昔日幕僚联名写给他的密信,他才知大齐的繁荣早已不在,遍地都是疮痍。
怪不得近年皇妹嫁于北江,北江还时时虎视眈眈。
谁能想到竟是如此。
如若北江皇帝知道了,怕是会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越山川眼睛有些酸涩,他合了合眼睛,站起来,走回龙椅旁坐下,拿起下一份折子。
大齐皇宫门口,几人聚集一处,有些杂乱。
“公主,没有皇上旨意,您不能出宫。”
小守门员反复说着这句话,可这公主却丝毫听不进去。
“我爹可曾说过,我出宫还要旨意?”越灵溪铁了心要出去,可门口的人却偏偏固执,怎么说都说不通。
“公主,您别让小的为难,要不然小的去向皇上要个口谕?”小宫人提议道。
越灵溪想着越山川坐在冰冷大殿上的孤寂,立时警告道:“你只守个门就好了,可知皇上有多少活要做?日理万机都是说的轻的!你们胆敢大事小事去烦我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宫人皱着脸,为难道:“公主,您不让我们去,您自己也不去,我们没有旨意,这不敢让您出宫啊!”
越灵溪在大齐皇宫的随侍宫女玉兰也不停的规劝:“公主,先回月华宫吧,您要是闷了,咱们先把皇宫转转吧,很多景您还没有看呢。”
“除了院子就是墙,有什么好看的!”越灵溪盯着小宫人,眼神冰冷。
“公主,求您了,您别这样看着小的,小的可承受不了啊!”小宫人被逼都在跳脚,却偏偏无法。
要说这宫中,眼下只有两个主子,一个皇上,一个公主。
他是真想找个法子能讨个旨意,结了这公主要命的想法。
就这样,双方僵持不下,越灵溪力单势薄,用迷药也只能迷倒一个,更是出不去宫门。
就在她绝望间,宫门外传来喧哗声。
越灵溪掂脚看去,只一眼,竟见到了熟人。
“赫季!这里!”越灵溪使劲摇着手。
赫季正愁怎么见到越灵溪,不想却口渴遇小溪,正主就在宫门口。
他也挥手应道:“越灵溪,你出来,我们进不去!”
越灵溪一噎,十分想喊一句,越灵溪出不去。
她当不会喊出来,却向小宫人道:“外面那人是我的故人,既然我不能出去,让他们进来总可以吧?我就想看看我这个公主有没有面子。”
小宫人思索片刻点头:“公主,待小的们查验后,可以让他进来。”
越灵溪点头,立刻宫门口几人就去将赫季全身上下摸了好几遍,确认没问题了,才让他进来。
赫季来了,越灵溪就不用出去了。
她兴奋地将他引入月华宫,问道:“你怎么来了?”
赫季苦着脸:“我能不来吗?你最近这封信我怎么也看不懂,不当面问问你,给你做错了事可如何是好。”
越灵溪笑:“你爹不得被你气死?”
赫季笑:“我爹现在被我拿捏的十分妥帖,他一个二品大员,一个月俸禄还没他儿子一天赚的多,他自然看着我处处都好。”
越灵溪直竖大拇指。
赫季道:“不光我,木丫,春杏都来了。我们今日刚到都城,我给她们安顿好,就来宫门口转转,想找找法子见你,哪成想竟这么巧。”
越灵溪也点头:“你来的太是时候了,我现在特别缺钱,你还有多少银子,先都给我。”
赫季瞪大眼睛:“我亲姐!你是吃钱?你的保险铺子才开了几天?让我供西域药草,那可是整整一个城池,这个时节正是青黄不接,药草正贵,早将银子全掏空了!就连你让凑的西域上贡的一万两,都是我赊的各处铺子的!姐,你现在都是公主了,怎么还缺钱?”
越灵溪一听,立时萎靡下来:“我以为自己从首富成了公主,按里日子越过越好才是。哪里知道,越来越穷,连件公主宫服都没有。我应该是历史上最悲催的公主了。”
赫季也早瞧见她入了宫,穿的还是北江服饰。
他见她这样潦倒,觉得此行大齐似乎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