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老宅的房子是典型的四合院格局,老太太住北边的上房,上房中间是大客厅,中堂间正中挂着象征富贵的牡丹图,两旁各放着一个青瓷花瓶,还有花梨木的八仙桌。
姜企城为长子住在东厢,姜企国身为次子住在西厢,以前还有佣人,就住在倒座房,现在那里空出来放了杂物,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姜妍回来就住在后院,这种房子的格局,让人感受到老式家庭居住模式的温馨,回归大家庭似若找到了自己的根。
老太太的生辰一年一次,住宿就按往常的习惯,安顿好后,院子里就变得静悄悄的,只有老太太的屋子里还是一片热闹。
白炽灯照在雪白的窗户纸上,份外的亮眼,屋子里火炉暖融融的,氛围也是非常的融洽。
潘玉兰一直守在老太太的身边,不时地说个笑话逗老太太开心,不得不说,潘玉兰份外会得人心,只一天时间,就哄得老太太开心不已。
“玉兰啊,你该早些年就来这边,让我见见,那样的话,你和企国的婚事早就成了,哪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姜绮姝,心想,这个收养来的丫头现在可是了不得,竟然干涉起姜企国的婚事来,这未免也太过心大。
潘玉兰所说的那些话,老太太自然不会全信,但是潘玉兰诚恳认错的样子,她也着实心软。
当初,不就是她心软,姜绮姝才成了姜家的养女?
她要放了话,让潘玉兰进姜家门,成为姜企国续弦的太太,就不信,姜绮姝还能阻拦不成。
潘玉兰作出小心翼翼地样子,瞧了一眼姜绮姝,作出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伸张的样子,“老太太,企国一直都念着素心姐姐的好,也担忧这一对儿女受委屈,不肯让我进门,我能理解他的苦心。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有了姜家的骨肉,我也不会这么厚脸皮的来见您,再怎么说,我们潘家在丹宁市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您不知道,外面都说我是赖在姜家不肯走的癞皮狗。”
姜绮姝心里透亮,她自然知道潘玉兰想要做什么。
潘玉兰是想借着老太太的嘴,巩固她在姜家的地位,都知道老太太信佛,最见不得的就是血腥,这时候潘玉兰如果以拿掉孩子威胁,老太太哪有不答应她的道理?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敢这么说你?你明天就跟他们说,你就是姜家的人,我看谁还敢说你半个不字。”老太太有些气恼,她看重姜家的子嗣,更看重的是佛祖向善的心。
潘玉兰十分的感激,握着老太太的手半跪着,含泪说道,“我就知道,老太太一定会给我作主,以后,我就不再害怕他们说什么了,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降临。”
“好,这才是我的好媳妇,你放心,以后谁要是还敢说三道四,我老太太第一个不饶她。”老太太拍着潘玉兰的手,很怜爱地拉她起来,老太太是何等通透的,哪能没看清楚眼前的态势。
潘玉兰说了前因后果,她心里就有数了。
她转头,望着姜绮姝说,“绮姝啊,我知道你念着素心的好,毕竟是她一手拉扯你长大的,但现在素心已经去逝这么多年了,你爸爸得有个家啊!听奶奶的话,就不要记恨你小妈,一家人和和睦睦比什么都好。”
“我知道了,奶奶。”姜绮姝心有不甘,可是潘玉兰在老太太面前做足了功夫,这时候她再反对,也无疑是自不量力。
她在姜家的身份,很尴尬。
连姜静都时时在跟她叫板,她又用什么跟姜家一言九鼎的老太太抗衡?恐怕,潘玉兰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明天正午时分,老太太的寿辰献礼的时候,姜绮姝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寿辰礼物献上,希望能征得老太太的欢喜,不求别的,只求老太太能用公正公平的态度对待潘玉兰的事情。
这时,潘玉兰的眸光望着姜绮姝,眼神里闪耀着得意,就像是缺了水的鱼突然入了海,瞬时变得生龙活虎,不再是那么恹恹的。
她的眼神仿佛就在说,姜绮姝,你能把我怎么样?现在,老太太放话了,难不成你还能把我赶出姜家?
我肚子里怀了姜家的种,不管结果如果,你这个小妈我是做定了,等我进了姜家,看我怎么一点一点收拾你。
姜绮姝对潘玉兰的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她借口头疼,出了上房,往西厢走去。
……
晚上,姜家老宅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星光随意地洒落。
初冬的风,夹着森寒,贯穿在西厢的走廊里,发出一阵阵呜咽,到让人觉得夜间的老宅不如白天的安宁。
一个黑影,悄然地在西厢的走廊里穿行,走到一处窗子前轻轻一推,寂静的夜里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尔后,黑影就闪进了西厢房里,片刻后,黑影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出来,再度把窗子轻轻地关上了。
姜静本是心烦,每年这一天,她都要因为嫉妒姜绮姝而彻夜难眠,虽然,她备受老太太的欢心,但是姜绮姝就像是一颗掩不住的明星,让她这颗珍珠顿时就黯然失色。
这时,站在走廊阴影处的她突然看到西厢房走廊里的人影,顿时一惊,心想老宅一向安宁,怎么会有贼?
但是看着那个人抱了东西离开,不一会,又偷偷地回到西厢,姜静冷笑一声,“原来是二房的家贼,看来明天,真的有好戏看了。”
潘玉兰和姜绮姝之间不合,谁都能看出来,不管今天晚上那个黑影是潘玉兰,还是姜绮姝,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用她亲自出面收拾姜绮姝,二房那边自然会乱作一团。
想到这些,她心里到开始安然,转身回到房间,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姜家老宅热闹非凡。
姜老太太素来以善心闻名于方圆十里,被施舍过的叫花子,被救济过的贫苦人家,还有被资助上学的学生,老太太让姜企国帮忙安排的大学生,受过姜家恩惠的左领右舍,都前来送贺礼。
寿礼有的是亲手蒸得寿桃,有的是织的毛衣,还有的是几幅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字画,总归各是各的心意,老太太收了都份外的欢心。
老太太早就让人在天井布置了酒席,虽然是初冬天气,但人们都份外的高兴,坐在露天的酒席里欢声笑语不断。
轮到姜家人献寿礼,这也是寿辰中的重头戏,姜家的人都十分重视。
所有的宾客也都停下手里的筷子,抬头望着上房门口花梨木桌上摆着的一盒盒东西,他们也希望能大开眼界。
“长房姜企城,翡翠镯子一对;二房姜企国,玉石寿星一尊,二房媳妇潘玉兰玉石开光观音一尊;姜静,野山参一盒,姜绮姝,亲手用朱砂抄写的金刚经一套,姜鹏佛珠一串……”
“怪不得老太太更喜欢二房一些,你们看看,二房送的这些寿礼,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有诚意,用朱砂抄写金刚经,那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抄出来的。”底下的人们议论纷纷,都啧啧称赞,尤其是对姜绮姝的寿辰礼物更加的赞赏,都迫不及待地想一睹为快。
姜老太太穿着福字团纹的紫色对襟上衣,慈眉善目地端坐在首席,听到姜绮姝送的寿礼时,也是微微一怔。
这些儿孙们,年年送的礼物都是些镯子、玉石之类的物件,她摆又没地方摆,若说是退回去又不太合适,所以对寿礼的处理也是颇为头疼。
一听说是用朱砂抄的金刚经,老太太心里一暖,这个姜绮姝到是挺用心的,知道她信佛,根本不在于外面的那些佛像,而是在于自己心中藏有的真经,于是微微颔首,笑道,“快拿来那套佛经,让我瞧瞧,我这孙女没白疼,真的是太可心了。”
姜企城听到老太太夸二房,又听到下面的人议论的声音,神情极为不悦,但又不好表现出来。
姜静脸上虽然平静,心里却期待着姜绮姝出丑,哪怕是佛经抄错一个字,她都可以乐一会了。
姜企国则是有些感动,这些日子,他跟姜绮姝之间也有很多摩擦,但这个女儿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还是诚心诚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这一点,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自愧不如。
姜妍捧着包着佛经的金色锦锻包袱,亲手送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想象着姜绮姝娟秀的字迹和明丽的朱砂抄出来的佛经的庄严,眉眼忍不住得笑逐颜开。
所有的人都在注目老太太的手,屏息等待老太太的展颜微笑。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老太太惨白的脸,她手一抖,那些佛经都落到了地上,鲜红的字迹刺人的眼目,没有预想的展颜,也没有预想的欢喜,只有震惊和愤怒,“姜绮姝,你怎么敢用这种东西,来亵渎佛祖?”
一声厉喝,所有的人的心都微微一颤,不由望向老太太的方向,只见她精亮的双眸睁得老大,眉毛竖起,震怒的表情瞬时将周边所有的人都感染,一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