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要叫晏昭昭死就不大可能了,今时今日晏昭昭敢来,她就一定有保命的法子。
她也就笑眯眯地不说话,仿佛当真就是在品着手里的这一杯茶一般。
这世上很少有事情叫她变脸色,就算此时她的掌心肿痛,胯部和大腿内侧更是火辣辣地疼,她还是能够捧着一杯茶水,气定神闲。
至于这茶水和之前小院子里头提供的膳食有没有毒,这就已经不在晏昭昭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南明和在离开晏昭昭之前就已经给晏昭昭和明九留了不少解毒丸子,此时此刻晏昭昭的后槽牙里将藏了一颗极为珍贵能解百毒的小药丸,若是事情危险,一口咬开这丸子就是了。
不说这个,就单单说起了杀心这一点,至少在晏昭昭来之前,她能确定这些人是不准备杀自己的——这份杀心是在见了她之后才起的,之前的东西理应是没有毒的。
至于手里的这杯茶,晏昭昭就赌这杯茶里没有毒——反正有毒没毒,今晚都是个鸿门宴。
阿凤似乎一直在时不时地打量着晏昭昭的神情,一边的先生也一样。
晏昭昭将整整一杯茶都喝了下去之后,阿凤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们能找到你?”
晏昭昭听出来这是个青年的嗓子,对阿凤的身份就更加迷惑了,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歪了歪头道:“技不如人,实属正常耳。”
她早在被掳走的那一刻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因为她和娘亲原本脱离众人的视线就是借住的死遁,但是后来娘亲要重新领兵打仗,就必然会暴露在那些人眼中。
娘亲没有死,对家当然有合理理由怀疑晏昭昭也同样没有死。
作为女帝的掌上明珠、公主唯一的小女儿的晏昭昭,但凡能够将她抓到手,或生活死,都一定会是极为有用的一个筹码。
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就算苏州是女帝的后盾,元幕老先生是女帝的纯臣,也不可能做到完完全全的滴水不漏。
只要对家肯下功夫来找,找到晏昭昭不过花些时间罢了,至少晏昭昭还在苏州过了好几年快活日子,这就证明苏州的安防就已经很够了。
当然,这个时候去说些什么难听话激怒他们就属实没有必要了,晏昭昭惜命,还不想这么早就为国捐躯。
听到她这个回答,阿凤便不说话了,倒是先生眼中的感兴趣之色更重了些。
几人都没有说话,先生却忽然看着晏昭昭空了的杯子,笑眯眯地问道:“这大半夜的,我听闻你晚膳也并未用多少,要不要替你传些果子点心?”
晏昭昭刚刚策马奔腾了一场,确实是觉得腹中空空,但是她已经猜到面前之人多半是要借这果子点心来杀自己了。
她粲然一笑,歪了歪头道:“好啊。”
对于她的干脆,先生还是觉得奇诡,他愈发觉得事情有些脱离掌控了,但还是偏头喊一边的侍女,吩咐她下去备膳。
晏昭昭这个时候却又补了一句:“诶,先生,我用完膳之后有事情要与您说,您说这膳食之中应该不会有毒罢,毕竟把我毒死了事儿小,这凉家宝藏的事情恐怕就再无着落了。”
晏昭昭直接将凉家宝藏给抛了出来。
她已经可以从之前的种种迹象确定,这群人抓自己就是为了千机钥和凉家宝藏,那他们越想要凉家宝藏,凉家宝藏就越是晏昭昭的护身符。
能保她平平安安,绝不出事。
晏昭昭居然真的知道凉家宝藏!
这原本是阿凤的猜测,先生本不如何相信,如今听她直接抛出这个东西来,忍不住被吊足了胃口。
只是先生已经被晏昭昭这般堵了两次了,晏昭昭明显能够感觉到他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上一次还要长,心中不禁冷笑了起来。
她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就这性子也想和姨母争,简直就是令人笑掉大牙。
凉家宝藏就是她手里的饵料,无论这起子人先前怎么以为自己稳坐钓鱼台,从他们认下凉家宝藏而沉默的这一刻起,晏昭昭才是真正的钓鱼人。
“看来你知道凉家宝藏。”先生冷声道。
晏昭昭也不回答,正巧阿凤看她,她便迎着阿凤的目光歪着头笑了笑,十分天真可爱的模样。
看看,鱼这不就是上钩了?
阿凤很快地收回了自己目光,意识到自己和先生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原本凉家宝藏本来就是众人之间一个没有说出口的秘密,晏昭昭直接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先生之话更是下意识地承认了他们就是为了凉家宝藏而来。
这就已经让晏昭昭占了先机了。
到了这一刻,阿凤也感觉到了危险,开始赞同先生之前想要杀了晏昭昭的念头了。
这样一个出其不意又刀刀命中要害的女子,日后若是长成,必定是个极狠的角色。
但这种后悔只有阿凤一个人体会到了,这会子的先生已经完全地中了晏昭昭的圈套,开始和晏昭昭死磕了。
他想劝啊,别的事情倒无所谓,可唯独是先生上头了的时候,他劝了不仅讨不到好,反而还要落得埋怨。
阿凤也不劝了,就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无事发生过了。
“诶,先生,您说我说的可好?”
晏昭昭见阿凤低头,知道他已经看出劣势却不愿相劝,大约知道他和先生之间早已不是那样的亲密无间了。
既然如此,晏昭昭和南明和要做的事情便会更加顺利了。
先生在沉默了三息之后道:“都听你的。”
但是很可惜的是他这话语之中难免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他不高兴了,晏昭昭就更高兴了。
她笑眯眯地恭维了先生一句:“先生当真人中龙凤,连我这小小要求也能满足,令我敬佩。”
这一句话当真有些叫先生不悦了,晏昭昭明显看到先生帷帽上垂着的青帷抖了抖,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他到底没有忍住,隔着一层帷布狠狠地瞪了晏昭昭一眼,声音之中未免漏出些冷意:“晏昭昭,你的消息最好值得这一桌膳食。”
听听,方才还假惺惺地喊昭昭姑娘,如今气急起来了,便连名带姓地喊起来了,实在叫人觉得好笑。
“那是自然了,必定不叫先生亏本。”
晏昭昭笑着回道。
先生不再理她了,转了转头,叫侍女出去备饭了。
须臾那一桌膳食就上来了,晏昭昭一看,倒都是山珍海味。
她在路上颠簸这些时日,确实很久没有吃过好东西了。
反正东西都是没毒的,米饭是上贡的珍珠香米,这桌上有鲍鱼海参,清炒时蔬,尤其桌案上还有一道莲花血鸭,那辣子切碎了往上一浇,香飘十里,令人食指大动。
她本不是个喜重口的,看到这道莲花血鸭都觉得口中生津,再加上周围那两人显然不太愉快的眼神,晏昭昭就更有胃口了。
恐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将晏昭昭弄过来,居然是在这儿看晏昭昭用膳的。
更何况晏昭昭还吃的格外香,反倒是自己两个装了满肚子的心事,有火又发不出,实在不悦。
这就忍不了了?
看来还真是刚愎自用——就算他野心勃勃颇有智谋,身边又有诸如阿凤一般的能人环绕,晏昭昭也要将他的臂膀都给剁下来,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区区一点儿挑衅都忍不下来,那之后的事情恐怕就更忍不得了,毕竟晏昭昭可不是一个能忍的人。
她有后手,且恐怕这些后手一招比一招叫他难受。
不过来日方长,晏昭昭已经学会了徐徐图之,她不争朝夕。
晏昭昭给了阿凤一个略有深意甚至有所挑衅的眼神,阿凤便立即觉出不对劲来。
但很可惜这个时候的阿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总觉得何处古怪,心中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便起身往外走去,大约是有事要干。
先生回头看到阿凤喊了个他院子里的暗卫去了,帷帽下的眼神微微地眯了眯。
这在平素里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阿凤在他在这里基本拥有最高的权限,要个把暗卫去,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是如今的事情情况又不大一样了,他见了阿凤这般,心里难免生出些许旁的东西来。
回过头来的时候,晏昭昭就已经吃好了,她吃相文雅秀气,就算胃口大开,实际上吃的也并不多,小小一碟子珍珠香米吃了一半,莲花血鸭吃了些许,时蔬用了些许,其余的便不怎么下筷子了。
先生恼火,只觉得这姑娘太过娇气,居然如此挑食,回过头来倒又觉得小厨房那些人没点儿眼力见,给晏昭昭做的这些东西和他平素里吃的那些毫无分别,更叫他气闷。
晏昭昭端了茶来漱口,用手帕子擦了擦嘴角,眼儿微微一挑道:“先生,我好了,您有什么话,这会子可以问我了。”
先生也没心情和她打花枪了,这一晚上的,原本要看的笑话热闹是一个也没看成,反倒被这小丫头片子不阴不阳地刺了好句,现下已是耐心全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