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人死能够复生吗?”
容悦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梁语琦是有前科的,容悦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地相信。
梁语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撇过头去,沉默良久,久到容悦都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了,梁语琦才开口,那是交杂着无奈与不甘的语气。
“……如果是槐生的话,我愿意相信。”
容悦一时间哑口无言,所有荒诞不经的想法,遇上了你,就是合情合理。
宋清寒将容悦抱得更紧了些,他又想起来关于容悦的那个预言,想起华丽帷幔中静卧着的毫无生气的容悦。
他太害怕了,这种恐惧,面临未卜前程时没有过,应对虎视眈眈时没有过,它独独发生在容悦死生不定之时。
他总觉得他是体会过的,那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与绝望,他的悦儿不会说话不会笑,身边堆满了糕点也不愿意睁开眼看一看……
树杈上落了几只黑乌鸦,好奇地看着不该出现在荒凉野坟地中的突兀的三个人。
梁语琦突然凄凄切切,她满怀期待地抓住容悦的胳膊,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抓住一根浮木。
“郡主姐姐,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容悦被梁语琦看的心里有些难受,她想将胳膊抽出来,可梁语琦抱得太紧了,只好作罢,“我倒是想帮忙,可我对起死回生之术并不精通啊。”
梁语琦看着有希望,立马快速地抹了抹脸,殷勤而急切,生怕容悦反悔,“不用的不用的,您只要亲一下太子殿下就行了。”
宋清寒眼神微动,倒也没有什么表现,安安静静地继续当自己的背景板。
容悦:……
半晌,在梁语琦灼灼迫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有些纠结又局促,“你,确定没在逗我玩吗?太子殿下他,他是我哥哥啊……”
“非亲生,举国百姓都知道的。”梁语琦赶紧帮容悦解决困惑,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举国人民都觉得淳和郡主是皇室太子殿下的童养媳呢!
“郡主姐姐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梁语琦可怜巴巴地继续攻打容悦的心理防线。
宋清寒就默默看着,心里还有点小期待,对不起,他现在对那位未曾谋面的青衣男子改观了,鹅呵呵呵呵。
“悦悦,不然你试试去?要是成了就救人一命,要是没成你也不吃亏嘛。”喜鹊一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撺掇起来。
本来还想问问喜鹊一号这事儿靠不靠谱呢,却忘了喜鹊一号最不靠谱了。
容悦豁出去了,心里默念着‘反正怎么样她都不吃亏’,然后闭着眼就朝宋清寒的脸上怼了过去。
‘duang’的一声,容悦用力过猛,把自己的嘴都撞麻了,然后她开始捂住嘴嗷嗷叫起来了,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宋清寒也没想到容悦居然这么虎,他现在腮帮子贼疼贼疼,顾不上自己,又忙着去安慰跳脚的容悦。
他和他家悦儿的初次亲密接触真的是令人永生难忘啊。
三个人的局面顿时变得鸡飞狗跳,连树杈上的几只乌鸦都看不下去,拍拍翅膀飞走了。
“你看吧,我就说没用,小妹妹你肯定是被人骗了!!”容悦气鼓鼓地,像只浑身竖起刺的小河豚。
梁语琦真是有苦无处诉啊,您瞅瞅您瞅瞅,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瞅瞅您瞅瞅,您干的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啊?谁家亲吻是这样亲的啊?
这话梁语琦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于是她唯唯诺诺,“要不,您再试一次?这次就接吻,温柔一点那种……”
容悦:!!!还来???
容悦瞪了梁语琦一眼,打好腹稿准备劈里啪啦教训这小姑娘一顿,叫这位祖国的花朵思想纯洁一点,说话好听一点,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宋清寒温柔但强势地捧住了脸。
容悦被迫与宋清寒四目相对,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与不满。
宋清寒腮帮子那块儿红了一片,看着有些狼狈,但他还是很愉悦地笑了,像是高山顶上的云霞,带着阳光的温度和味道。
容悦有些看呆了。
“悦儿,我们来救个人吧。”
宋清寒带着晃眼的笑容,慢慢逼近,逼近,近。容悦紧张地闭上了眼,大气都不敢喘。
两唇相贴,心如擂鼓。
一个隐秘欢喜,一个避不敢见。心照不宣地一触即分。
宋清寒面上云淡风轻,谁能想到他手心满是汗了呢?容悦面红耳赤到处乱瞟,谁能想到她心里正啊啊啊土拨鼠尖叫呢?
天色突变,云雨又来。
地面轻轻颤动着,像是要地震了一般,吓得容悦一下子跳到宋清寒的身上。
宋清寒一手护住容悦,一手去拉梁语琦。
还没碰见她呢,就听见她的尖叫声。
“槐生!槐生能活过来了!青衣先生来践诺了!”
梁语琦被巨大的狂喜冲昏了头脑,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容悦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朝着槐生的墓碑上看过去。
墓碑庄严而沉重地朝两边推开,棺材上浮,突破了重重土层重见天日,棺盖开启,那个清隽的少年像是没睡醒似的揉了揉眼,然后走了出来。
“阿琦,是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与常人无疑的男孩子,梁语琦泪崩,冲上去扑进了他的怀里,一遍一遍地喊着槐生的名字。
“槐生,槐生,我来接你回家。”
天边划过一道粗壮的闪电,为这片昏暗的地方带来一瞬间的光明。
容悦看见槐生笑了,很开心。
那闪电没有停下,一道接着一道来。有一道看起来细小无害的闪电偷偷绕到梁语琦的身后,趁她不备将她劈晕了。
梁语琦和槐生双双身形一晃,缓缓倒在地上。
容悦:!!!我们现在跑一跑还来得及吗?
“悦儿别怕,你看那碑。”宋清寒低沉的音域实在是太能抚慰人心了,容悦立马就从那六神无主的状态中出来了。
棺材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看衣着像是个女孩子。
接下来的场景像是被拉了倒放带。
棺盖封上,沉入土中,墓碑合拢。
墓碑上槐生的名字渐渐模糊、消失,新的字样有渐渐显现、清晰。
——湛岫。
尘归尘,土归土,雨退云消,空中恢复了一片晴明,天的尽头,瑰丽的夕阳红和静谧的蓝色相互交织,惊艳着过路人的心绪。
躺在地上的槐生他,消失了。
容悦大惊失色,跑过去晃醒了梁语琦。
说来也奇怪,被雷劈过的梁语琦身上并没有焦黑的痕迹,头发也没有变成爆炸头,仪容得体而规整。
就像只是走在路上不小心绊倒了而已。
梁语琦‘嘶’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她刚才倒下的时候脑袋磕到一块儿圆润的石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摸一下就疼的唰唰往下掉眼泪。
“梁姑娘,槐生呢?”宋清寒出生问道。
梁语琦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看见问话的是文质彬彬的太子殿下之后,也不捂脑袋了,笑嘻嘻地回答说,“太子哥……啊不,太子殿下问错人了吧,我可不认识什么叫槐生的人嗷。”
容悦猛地转头看她,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心里莫名地出现了些酸涩的感觉。
容悦张了张口,强行扯出一个笑脸,“那你,那你来这儿,干什么啊?”
想一想啊,别是因为一块儿石头前功尽弃了啊,想一想啊……
梁语琦略带疑惑的四下看了看,然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来。
“我啊,我来看一个朋友。”
容悦突然有种很不妙地预感,她咽了口唾沫,十分紧张地开口问,“来看,谁啊?”
梁语琦抬眼看了眼容悦,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我来看湛岫。”
湛岫,是墓碑上新出现的名字。
然后她抬了抬手,手心手背翻来覆去地看,有些哽咽,“我给她带了桂花糖的,结果,结果,袋子烂了,糖果洒了一地,可是我现在才知道……阿岫她,很久都没吃过桂花糖了,她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你能,给我们讲讲你和,湛岫的故事吗?”
悲哀笼罩了容悦,可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再挣扎一下,梁语琦啊,你记不得你说的话了?你记不得你为槐生做的事情了?你记不得,槐生了?
梁语琦愣了愣,然后眼神放空,穿过土堆像是在缅怀什么人,平静地娓娓道来。
梁夫人对她的又爱又恨……
姨娘将她扔到榆水街上,梁语琦被牙婆哄走关起来……
昏暗逼仄的破旧小木屋里,湛岫与她分享外袍……
湛岫救她出去,被牙婆打的浑身是伤……
她将湛岫接回家去,两人相伴长大……
姨娘一刀刺过来时候湛岫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挡住承接死亡……
讲完之后,梁语琦垂下眼睫,她故作轻松道,“心诚则灵,我多陪陪阿岫,日日为她祈福,说不准她还能回来呢!”
“若真能等到那一天啊,我定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就像阿岫她想都不想就冲过来替我挡住刀那样。”
容悦静默良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槐生是救回来了,可他不再是那个郎骑竹马来的槐生了。
梁语琦所惦念的人,变成了个女孩子,叫湛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