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只是方才在林中遇见野狼了。”楚离渊将受伤的男子放在车上,刚抬起手,朱子长安便见到了她满手的鲜血。
他定了定神,还未开口说话,就见楚离渊熟练的撕下了袖口上的布条,仔细的将其缠绕在了男子的伤口之上。
旁边那侍卫也是被野狼吓破单了胆,瞧见朱子长安时,才镇定下来。
“楚姑娘,周然没事儿吧?他、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同你说过了,只是抓伤而已,不严重,待伤口结痂就好了。”楚离渊耐心的安抚着身边的侍从,一抬头,却发现朱子长安正紧紧的盯着她,眼底映着薄薄的一层光。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楚离渊茫然的同他对视。
片刻之后,朱子长安才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平静道:“车内备有止血药丸,取来给他吃了吧。”
楚离渊点头,正要起身去拿,身后的小侍卫便连忙越过她,钻入车厢之中。
“离渊处理伤势,似乎挺熟练的。”
四周静默无人,朱子长安温润的声音响起。
“还好。都是跟着杨云飞学的。诸先生——”楚离渊顿了顿,低声道:“小镜王没过来之前,我们都是去找镇上的郎中帮忙,我便也跟着学了些。”
见她语气平淡,目光正四下里找着能拭掉手上鲜血的东西,朱子长安心中莫名有些闷。
“把手擦干净。”他取出袖中被精心叠好的丝绸方帕,左下角绣着一朵淡蓝色的小花,看起来精致又昂贵。
楚离渊望了一眼:“不用。这丝绸手帕贵的很,若是沾了血,以后便没法再用了。”
她本是打算从树上摘些宽叶子来的。
可是楚离渊话音刚落,朱子长安便轻柔而又坚定的将自己的手帕塞入她的手中。
“这帕子是我捡的,你若是不用,我便丢掉了。”朱子长安的声音传来。
楚离渊犹豫一下,也不扭捏,抓起袖子很快便将手给擦拭干净,又用车上的水囊简单冲洗了一番。
这时,那侍卫也拿着止血丸走了出来,见到楚离渊手中脏兮兮的帕子时,脚步顿了一下。
“咦,楚姑娘,这手帕不是皇后娘娘——”
“顾平。”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还不快将药丸拿过来?”
这声音带着几分冷意,顾平浑身一抖,连忙转身快步走去。
给周然处理好伤口之后,楚离渊便提议道:“狼群应当就在这附近,我们不能歇息了,须得立即启程。”
朱子长安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可周然现在因痛昏迷,要如何处理?
“放入车厢中罢。”楚离渊淡声道:“我去前面架马,官路我还是认得的。”
顾平一听,愕然道:“楚姑娘,这怎么行!”
且不论她如今的身份,光是身后这马车,便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啊!
渊王怎会同意?
可下一刻,那冷面薄情的渊王却点了点头,道:“顾平进去照顾周然,我同离渊在前架马。”
马车很快启程,楚离渊握着缰绳,稳稳的把持着马儿的朝向,竟比周然还要平稳。
朱子长安坐在她的身侧,眯眼望着前方怎么也追赶不上的素净月亮,墨色的发丝因风吹起,同楚离渊的发尾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架马也是杨云飞教你的?”他问道。
楚离渊轻轻摇头:“你忘了?先前有先生教过的,只是娘亲许给我的马场还没建好,安州那边就起了祸事。”
“……恩,记起来了。”朱子长安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许,他不禁想到:如若时光能够回溯,他没有随着父亲去平息安州动乱,那么他的小奶猫儿,是否就不会被那人给推上皇位?
很快,他又自嘲一笑:如若不去平复安州,他便不会是御前少将军,那杯鸩酒,便也轮不到他来送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楚离渊架马掠过几个城镇和农田,当第一缕晨光乍现,远处的城楼渐渐映入眼帘。
前方不远处,就是华京了。
楚离渊记得清楚,几年之前,这里有另外一个名字:益都。
华京城门开的很早,楚离渊架马而去时,人还不是很多,她还未取出备好的通关公文,便见到面前的守城士兵们齐刷刷的跪成一排。
什么情况?楚离渊茫然了一下。
“参见渊王殿下,恭迎渊王回京!”
声响震耳欲聋,附近的人都纷纷停下脚步,神色惊恐的跪在地上。
第一抹朝阳带着金色的暖意,照亮了朱子长安半边身子。
他平静的坐在车头,发丝微乱,神色冷清。在众人跪拜之下,稳若松山,带着令人炫目的容颜,睥睨着脚下。
楚离渊也侧过头去看着他,许是晨光太过朦胧,她望着朱子长安,有些头晕目眩。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便是渊王。
不是朱子家那腼腆平庸的小儿子,而是令众人畏惧,跪拜臣服的鸣国渊王。
他们很快驾车进入城门,而这一路上,不论是街边开摊的商贩,还是沿街叫卖的行人,在望见马车头上坐着的男子时,纷纷惊恐的跪拜在地,来往的车马也尽数让路。
楚离渊握着缰绳,无奈的往前走着,心道:这一路可真是鸡飞狗跳啊。
顾平也曾小声提过,若是渊王殿下不乐意抛头露面,他可以让出位置来。
可朱子长安却微微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显:闭嘴,滚进去。
顾平乖乖放下马车帘子,不再说话了。
很快,前方便出现一队人马,昂首挺胸,身着铁衣,远远望见朱子长安时,便连忙下了马,垂眸拱手:“恭迎渊王殿下!”
这声音震耳欲聋,令人肃然起敬。
楚离渊感叹道:回个家都这么大阵仗,朱子长安平时得多累啊。
“离渊,前面的府里的守卫,跟着他们走便可。”朱子长安附身靠近了她,低声道:“累吗?回去之后便可以更衣沐浴,好好歇息一番了。”
“还好,距离不是很远。”楚离渊感到耳根处有些微痒,便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
盯着她粉色的耳垂,朱子长安眸色一暗,强忍一番之后,移开了视线。
“离渊放心,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规矩自然冗杂。等到了府中,便不会有这些繁文缛节了。”许是猜到了楚离渊心中在想什么,朱子长安的声音伴着晨风柔和传来。
楚离渊这才松了口气。
她架马跟着那队人马过了桥,又进入了一个巷子,很快便在一栋宏伟富丽的建筑下停了下来。
“恩?”楚离渊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这座府邸,语气有些犹豫:“这不是……先前那个?”
朱子长安望向她,淡笑着点了点头:“离渊竟然还记得?你先前第一次出宫时,住的便是这里。”
这宅子像是翻新了一次,可楚离渊却仍旧能够从中看出几分以前的味道来。
而当时那被众人砸下来的破烂牌匾,如今则已经换上了一副新的。
“渊王府”三个大字赫然而上,笔锋尖锐,矫若游龙。
楚离渊从马车上跃下,随着朱子长安进入府中,而那些守卫队的人,则分散着站在门口,未有一人敢迈过门槛。
“恩?周然和顾平不进来吗?”楚离渊听到身后传来了车马之声,转头一看,只见马车已被顾平架着,缓缓离开。
“附近有药铺,他们自会过去。”朱子长安解释道:“我的王府里没什么人,你先挑间房住着。若是不喜欢这里,我便带你去新的王府那边。”
还有新的王府?
楚离渊傻眼了:有好好的新王府不住,为何偏偏要执着于这饱经风霜的宅院?
罢了罢了,她如今也是意识到了,现在的渊王殿下,行事诡谲,不能以常理推断。
“金乌院还空着呢吧?”楚离渊思索片刻,道:“就是曦和池旁边的那个,我住那里就好了。”
朱子长安微微点头,可他还没开口说话,便听得墙头处传来一道带着薄怒的少年音:“这地方你哪里都住得,偏偏这金乌院,你住不得!”
楚离渊顺着声音眯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织锦长袍的少年正曲腿坐在墙头,身后的海棠树开的正盛。
“朱子谨言,给孤下来!”
朱子长安眉毛轻轻一蹙,冷声呵斥。
那青衫少年闻言,浑身一抖,脚底打滑,一声惨叫响起,便自墙头摔下,压倒了大片的风雨兰。
“小舅舅!”这少年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扶着身旁的假山,满头都是树叶:“我就说你这次为何大张旗鼓的回来,原来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你有了新欢!”
愤怒的手指向了楚离渊,而她矜持的躲了躲之后,发现躲不过去,便干笑一声:“这个嘛……”
不过,朱子谨言?好熟悉的名字。
正当楚离渊猜测着面前少年的身份时,朱子长安却伸出手来揽住了她的腰。
带着几分冷香的味道侵袭而来,楚离渊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紧跟着,便听到头顶传来了朱子长安平静的声音。
“她便是你以后的小舅妈了。以后不许如此无礼,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