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月以为她是不放心这把新琴,忙献宝一样将琴托举在叶今面前,笑嘻嘻道:“小姐,这琴可被我护的好好的呢,既没碰着,也没磕着,你走时是什么样子,现在……”
“扔了吧!”叶今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道,“或者烧了!”
“啊?”剪月吃了一惊,“烧,烧了?”
叶今却不回答了,而是转身就走:“剪月,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剪月终于发现了叶今的异常,她没有问叶今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这琴到底该怎么办,只是保持着一头雾水,和几许担忧,默默跟在叶今身后。
叶今走的很慢,甚至于路过几辆牛车,她也看都不看一眼,更别提拦下搭载。
这样的状态持续的越久,剪月就越加意识到不对劲,可同时也越加不敢开口问。
叶今走在前面,只感觉心头一片茫然。
她想到遇上九朝的前后种种,想到隔门求亲的第一天结识,想到第一次不见真容的见面,拜堂,还有洞房,再到她后来相处的逐渐动心。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到了现在,竟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所剩的便只有苦涩了!
她想起,当时这把琴,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定做的呢?
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吧?
而这个惊喜的本身,却并不是那把琴。
剪月说他喜欢自己,他说过他喜欢听琴。
所以她想借这把琴问一问他。
对他说,我愿意做那个为你抚琴的人。
日日而弹,年复一年。
你愿意听上一辈子吗?
可如今琴有了,甚至还刻上了他们的名字的缩写。
到头来,这名字却是假的!
何其可笑啊!
叶今垂头,盯着自己干净的手掌。
短短时间,这双手已经结束掉了几条性命,改变了好几个人的人生轨迹。
往后,她真能平凡一生吗?
她脑海中又出现刚刚那个真正叫九朝的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突然觉得,好像不能吧,仿佛不管她到了哪里,麻烦都能接踵而来。
而她,也总是身不由己。
就像刚刚,她本不欲夺取那人的性命,可确定了那个正在被敌人搜寻的人正是自己心里的人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反悔杀死了他!
并且,直至此时,心里都没有丝毫后悔。
无论如何,她不想他暴露行踪,不想他陷入哪怕是丁点的险境。
尽管,这份不曾宣于口的感情,可能会就此无疾而终。
秋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大地上却只有万物枯竭的衰败萧索。
也不知走了多久,剪月突然几步上前,抓住叶今的衣袖道:“小姐,咱们搭牛车吧,我好累,我的脚好疼!”
她说的小心翼翼,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叶今,满是紧张。
叶今先是怔了怔,才恍然回神,道了一句好。
随后两人停在路边等待,直到等来同路的牛车,得到主人同意,才爬了上去。
牛车随着凹凸不平的路面颠簸,叶今和剪月也随之不稳晃动。
叶今望着倒退而去的沿路风景,始终不发一眼。
剪月时常惴惴不安地看她一眼,见她出神,欲言又止,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出口。
到了吴家村村口,跟车主不再同路,主仆两人便下了车,叶今带着剪月徒步往家里走。
叶今从来不是个逃避的人,可此刻,可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慢。
可路途这样短,即使走的再慢,也终有走到的时候。
眼看不远处就是家门,叶今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对剪月道:“把琴给我吧!你先回去,今天的事,包括这把琴,都不要告诉姑爷他们,如果姑爷问起的话,就按之前说的,咱们去朋友家串门去了,我跟朋友聊的兴起,嘱你先回来收衣服,我稍晚一点才回去。”
“小姐!”剪还是忍不住道,“你告诉我吧,到底怎么了?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让我这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把琴叫朝今,分明是,分明是你打算送给姑爷的,为什么现在又不送了?刚刚你去了哪里?现在又是要去哪里?”
她委屈道:“你之前说过,我有问题,等你回去茶棚我再问,可一路上你都不开心,我又不敢问,这样担惊受怕了一路,小姐你如今又是这样,我……”
“好了!”叶今拍拍她的肩,牵起一丝笑容来:“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可要叫我怎么回答你,先回答哪一问?”
又道:“都说了没什么事,只不过这琴……”
她垂头看手里的琴,又道:“这琴却并不是送给姑爷的。”
“那是送给谁的?”剪月一脸惊奇。
叶今笑道:“你忘了吗,再过几天就是我母亲的祭日,这把琴原是打算做来烧给她的,很久之前爷爷就说过,我母亲喜弹琴。”
“寨主有说过吗?我怎么不知道?”剪月更疑惑了:“那小姐你为什么要刻朝今两个字?”
“谁说是朝今了?”叶今道,“你只知从左往右念,却不知琴从雅韵,得从右往左念,所以,是今朝才对。”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是希望母亲在地下也能明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文字上的功夫剪月之前下的不足,所以对于咬文嚼字她更是头疼,听叶今这样一番话,虽然不是很懂,却也直觉有几分道理。
她松动几分,问:“真的是这样吗?”
叶今点头。
“那小姐今日不开心,其实是因为过世的夫人吗?”
她主动给了叶今解释,叶今也乐得接受,顺着她的话承认,反而得了一箩筐安慰,才得以被放行。
这样一来,先前的郁结于心反而都跟着消散了几分。
叶今抱着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九朝从前住过的宅院。
忽然,她想去看看。
见院门紧锁,便爬上院墙边的一棵树,借着那树站到了墙头上,再护着怀里的琴跳了下去。
院墙有些高,即使叶今用了技巧,也依然被摔疼了腿脚,缓了好半天才爬起来行走。
这院子如她当日来求亲时所见一般干净,整洁,也如那时一样,因为东西太少,让她始终觉得少了一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