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口齿伶俐,此时竟然语无伦次,她为自己的意料之外的小家子气而感到羞愧懊恼。
九朝俯视着她,冷漠道:“什么事?”
叶示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攒了一股子劲儿,才抬头仰视着他道:“我是来替我爹娘就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跟叶今妹妹赔礼的,但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也知道她那样的脾……”
她好像惊觉自己失言一样停下,改口道:“妹妹性子强,肯定不肯听我多说,”
她伸手,将一个精美的荷包递给九朝:“不管你们缺不缺银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九朝淡漠的视线落到她脸上:“你的心意?还是你父母的?”
叶示儿望着那碎光满盈的眼睛,一时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她怕露出端倪,几乎是慌乱地垂下了头,受了蛊惑一样道:“我的,我的心意。”
“嗯。”九朝淡淡应了一声,就伸手将她手中的荷包两指提走,随后转身便走了。
只留下两个字:“关门。”
剪月几乎一跃而起,挡灾一样瞬间冲过去将门关上了。
屋外的人却还没走,呆呆地望着几乎撞到鼻子的木门,脑海中仍晃动着那张脸,那个身影。
直到有经过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才恍觉刚刚发生了什么,既对自己的失态后悔,又不解九朝的用意。
怀着这种揣测,她垂着头快步离开了。
荷包是她绣的,她希望能留在九朝手里,被他佩戴在身上。
里面装了一两银子,是她举棋不定很久才拿的主意,多了会惊动父母,少了又拿不出手。
尤其那个人,原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啊,大户人家,她想,喝的水都要比他们喝的金贵吧!
某大户人家的公子,此时已经端坐桌边,继续画画了。
叶今坐在屋外树下,手里拿着银子打量,桌上放着松开的荷包。
剪月很有骨气地没有上前,看着那荷包一副看垃圾的眼神。
叶今看够了银子,又拿起荷包,故意朝着屋里大声道:“这荷包做的真好看,针迹平整,刺绣精美,最关键这松鹤之图,配上鸦青色布料,正适合喜欢附庸风雅的男人。”
院门突然被推开,阿吉从外面走进来,活像院里没人一样,直直进了九朝的屋子。
片刻后他出来了,径直走到叶今跟前,招呼也不打就将银子和荷包一起拿走了。
剪月见状,啐了一口道:“呸,拽什么拽,丑男人!”
刚一只脚迈出去的男人脚步背影顿了顿,才拉上门出去了。
叶今:“……”
“小丫头太凶残了!”
剪月:“我又没说错!”
叶今为长期被主子的光芒照耀,颜值被碾压成渣的某人默哀。
剪月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问:“对了,他抢走那荷包干什么,就算我们不要,凭什么给他啊?”
叶今往椅子上一躺,拿了把蒲扇往脸上一遮。
结果第二天剪月出门,就带回一个消息。
她飞奔回来,恨不得拉着叶今的耳朵跟她描述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今听完还有点不信:“真的?这事真是阿吉去做的?”
剪月道:“当然了,阿吉可是大庭广众之之下去给叶示儿还银子的,就说了一句,姑爷不接受她的心意,望她自重。叶示儿气的羞愤欲死,到现在连门都不敢出。”
还道:“可惜咱们没亲眼见着,据说大家当时都骂她不要脸,是勾引别人男人的狐媚子,叶安气坏了,捧着银子直哆嗦,骂她吃里扒外,当场就给了一巴掌,人都打飞出去了。”
剪月手舞足蹈,笑声不止,将幸灾乐祸发挥到了极致。
叶今:“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小月儿可高兴坏了!”
剪月沉浸在兴奋中,眼睛亮晶晶的:“小姐不高兴吗?”
叶今兴致缺缺地道:“高兴,高兴。”
年轻就是好,假如每打倒一个敌人都要这么个高兴法,她的灵魂可能已经早登极乐了。
“话说以前你家小姐也弄的她名声扫地,好一段时间不敢出门,脸都打成了猪头,你怎么没见这么高兴?”
剪月道:“那可不一样,以前是小姐先受了委屈,不得已才反击的,这一次,叫那个兵什么刃什么来着。”
叶今无语道:“兵不血刃,不战而胜!”
剪月狂点头:“小姐说的对!”
叶今:“……”
后来九朝出了屋,剪月夸张地跟他一抱拳:“姑爷太厉害了,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吓人!”
九朝望着叶今笑。
叶今把蒲扇丢在了剪月脸上:“惊人,一鸣惊人。”
好不容易剪月进了屋,院子里就剩下叶今和九朝两个人。
叶今道:“你这一出手,就叫人家女儿家名誉扫地,真狠!”
九朝:“你心疼了?”
叶今摊手:“我还真没那个闲心。”
九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下午,叶今帮着九朝一起,将最近几天的画作都整理起来,交给阿吉,让他第二天拿去给买家。
叶今不知道的是,阿吉将画带回去后,就在久未生火的厨房生了一把火,将那些画一幅幅全部丢了进去。
火光印着他越来越差的脸色,最终忍不住,霍然起身而去。
趁着叶今带剪月出去纳凉,阿吉又到了九朝屋里。
“主子,属下真的不明白,您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就算……您也没必要如此拼命!”
明知道那些画最终会化作灰烬,却还要如此夙兴夜寐。
九朝握笔的手不停:“她很聪明,不这样做,她定要生疑。”
“主子,就算她稍微特别一点,也终究是出身不好的农村女子!”
九朝的笔停下,锋芒的眼神扫过来:“你想说什么?”
阿吉脸蹦的紧紧的,似乎经过一番挣扎,终是道:“主子?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动心了?
九朝将笔搁下,起身负手而立,声如寒锋:“阿决,我太纵容你了吗?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阿吉浑身一震,就要跪下,却听九朝道:“出去。”
“是,属下僭越了!”
等门被带上后,九朝才重新坐下来。
屋子幽暗沉闷,他突然广袖一挥,一股强大精纯的内力顷刻冲出,紧闭的窗户顿时应声而开。
微风吹进来,将他一缕发丝吹于胸前舞动,他修美白皙的手臂支于桌上,撑着下巴,偏着头,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鸟叫,他才重新拿笔,伏案继续画了起来。
这些天九朝忙的昼夜不歇,饶是叶今铁打的心,也不禁裂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