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的感觉非常怪异,尤其是身边人还戴口罩帽子,像做贼一样。
路过一家茶具店,秦深毫无征兆的抬腿就进,最后挑了个粉红色的杯子。
将谢远惊了一惊,想不到外表英俊伟岸的秦深,心里竟然住着一个小公主。不得了不得了。
买完杯子,理应大路朝天,两人各走一边,但秦深却兴致大发,双手插兜说:“去看电影。”
电影院就在旁边,过个马路就到了。
两个大男人去看电影,更怪异了。
路边居然有女孩子举起手机朝他们拍照,一脸花痴相。
谢远惶恐拽住秦深手臂,自我逃避般低着头,压低声音好心提醒道:“之前我们一起走的红毯,网上肯定有我们照片了,你这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晃,不怕被粉丝认出来啊?”
秦深往上提了提自己被他扒到露出肩膀的衣服,万分嫌弃的抽回手,继续装模作样的揣进口袋:“要是被认出来了,你就去堵住她们,我继续看电影。”
他这个也太过分了吧?
气的谢远咬着下嘴唇在他身后猛跺了几下脚。
秦深挑的是部爱情片。
名字就起的极其羞耻。
一夜有情。
进场前谢远一直以为这是部刺激的片子,但没想到啊,开场女主角就错手杀了个人。
这哪里是爱情片?这是把胆小的人骗进电影院来吓啊。
电影看到第十五分钟,谢远终于知道秦深选这部片子的原因了。
这部片子的男主角,就是他自己。
电影里,他看见女主角杀人了,他喜欢女主角,那晚还独自帮女主毁尸灭迹,警察查到他的头上来,觉得他是因为喜欢女主才帮忙的,但随后他就去了gay吧,还当着摄像头的面和男生拥吻。
所谓一夜,就是这一夜。
这个绵长的吻戏,看得谢远脸颊绯红,心惊肉跳,在心里暗暗为秦深竖了根拇指。
为艺术献身,不得了不得了。
只是他们两个大男人坐一起看两个男人接吻,未免有点尴尬。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不受控制滚烫的脸,斜眼用余光去打量秦深。
但他口罩墨镜着实盖得严实,以至于谢远什么都没看见。
电影演到一半,影院里突然乌央乌央冲进来一群女孩子,脚步急切,左顾右盼。
“来了。”心中有警报声响起,秦深推了推谢远,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快跑。”
“跑?往哪跑?你粉丝那副样子,看着像要把你吃了一样。”谢远耸了耸肩,靠在椅子上竟然还有点安逸。
谁让他趾高气昂来着,现在被粉丝堵着了吧?
秦深没好气的掐了掐他的脸,“你要是再堵着我,待会我就去告状,说你偷溜出来看电影。”
无数个问号在谢远脑袋转悠。
他自己说的看电影,现在竟然推到他身上,要不要脸啊?
影院里乌漆抹黑,来看的人也挺多,那些粉丝还在挨个寻找秦深的踪迹。
他们坐在入口旁,跟出口隔着一道小墙。
眼看快没时间了,秦深没再管他,翻到身后座位,双手平铺在小墙上,手臂用力将身体往上吸,一条腿抬高攀上小墙,另一边腿也跟上。
坐在小墙上纵身往下跳,砰的一声落地,他半秒钟都不敢耽搁,抬脚便往外跑。
谢远见他来真的,一时间脑抽,竟也翻墙往外跑。
典型的有路不走,偏要另寻歧途。
又没人拦他。
谢远刚跳下去,便听见影院内响起迟钝的女生们的声音。
“秦深跑掉了,姐妹们追。”
姐妹们?
这竟然不是单纯的追星,有组织有纪律有领导。
就是不太尊重那些买票看电影的人,他们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出了漆黑的影院,想往出口离开,却发现那边也有女生围过来。
他正想跑,但转头却想起来,这些人跟他没关系啊,又不是来堵他的。
但事实往往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带头女生指着他大喊起来:“那是深哥的朋友,他知道深哥在哪里!”
妈呀,追星女生好疯狂啊,他真的不知道秦深在哪啊。
前面通道只通往厕所,他双眼闪光,整个人都机灵起来了。
他都跑不出去,那秦深肯定也还困在里面。
所以,他在厕所。
果然不出他所料,秦深正靠在洗漱台边,手里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
烟的点点星火闪耀。见他进来,秦深随手往旁边掐灭烟蒂,扔进垃圾桶里,对面前烟雾毫无反应,双手挽起,不见丝毫愧色。
“我打电话给叶姐了,他很快过来接我们。”
这电影院的卫生间,防护措施做的还挺到位。门外还建了道巨高大的墙,墙上贴着女生止步。
叽叽喳喳的女声在就近在咫尺,讨论声热烈到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进来一样。
被人堵在厕所,说出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现在也别无他法。
卫生间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秦深拉起口罩,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气氛一下尴尬起来,谢远无助的也靠在洗手台边,头垂下,盯着白到发光的地砖里映照出来的自己。
片刻后他决定打破这段安静。
他说:“秦哥,你和邵总,什么关系啊?”
邵迟说的他不信,公司同事又避他如瘟疫,但叶姐的反应却告诉他,他们一定有什么关系。
他不想猜来猜去,索性大着胆子问问秦深。
虽然他知道秦深说真话的概率不大。
“我们……”
他沉默了好一会,刚喃喃念出两个字,最旁边的小间里突然传出巨大的冲水声打断了他的话。
紧接着推门出来一个男人。
那人长得一张薄情寡义的脸,衣冠楚楚,高傲冷淡,道貌岸然。
他盯着秦深看了半晌,再转头来看谢远,眼神里透着点点嘲讽,更多的,是谢远看不懂的复杂。
那人没待多久,正常洗完手就离开了。
谢远背后发凉,蹭到秦深身边:“你认识他?”
秦深也觉莫名奇妙:“应该没见过吧。”
谢远没再追问刚刚那个问题,各自沉默的等了一会,便等来了救援能手叶姐。
叶姐黑着一张脸等在男厕所门口,周边一个粉丝都没有了。
秦深旁若无人的一走了之,留下谢远一人挨了两人份的骂。
车停在电影院门口,叶姐带来的保安拦住两边的粉丝,为秦深挤出一条路来。
从上车开始,秦深就摘下墨镜闭眼休憩起来,直到谢远马上下车,才睁眼一把拽住他。
叶姐坐在前面开车,后座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靠在谢远耳边低声说:“别太相信邵迟,他的为人,不是你能想象的。”
谢远似懂非懂,但还是点头记下了。
叶姐一路把秦深送回了家,临走又针对他下午情绪崩溃的事做了一番嘱咐和关心。
回家把窗帘拉紧,秦深刚喝下抗抑郁药,又吞了一片安眠药,顷刻间就开始神志不清,倒头大睡。
直到夜间被电话吵醒,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
“我在你家门口,开门。”
是邵迟。
秦深立马清醒,翻身爬起。
现在是晚上九点。
他现在的目标不是谢远么?怎么还会跑来找他?
那当然是因为许易今晚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又把邵迟给赶了出来,他打电话给谢远,居然没人接。他想着,与其孤家寡人开酒店,不如来找温柔乡。
门刚开个缝,邵迟便用力推门挤了进来,抓住秦深的手便反身用力往墙上摁,头低下,两唇相接,深吻不休。
直到秦深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下,他才吃痛的放开手,眼眸里的欲望褪去,关上门,他极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路小跑进了二楼房间。
也正是因为邵迟堵在他家,才导致秦深没有闲心出门溜达。
今晚的主人格谢远醒得很晚,晚上九点,才悠悠睁眼,在黑夜里醒转过来。
日记本上记载的,第二人格和邵迟的事他不关心。他只对最后写的,“碰见了一个奇怪的男人”,颇感兴趣。
“秦深也看见了,但他说没见过那人。”
心中思绪万千,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又出门遛弯了。
依旧溜达到桥边,这次他没碰见秦深,却遇见了个看着很熟悉的男人。
那男人好像在那等他一般。他还没上桥,男人便抬脚朝他走来。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竟然萌生出逃走的想法。
但双脚却像定格在原地一般,死活迈不开步子。
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男人半隐在黑暗中,戾气满身,周身阴冷的说:“秦深失忆忘了我,难道你也忘了我吗?谢远,是我啊,八年前,在别墅区的江边,那个说秦深拿假枪的就是我。你真的,忘了吗?”
八年前,别墅区江边……
记忆里的模糊的脸和眼前看不太清的脸重叠起来,谢远像被扔进九层寒冰地狱一般,从头凉到脚底,从皮囊凉到内心。
他应该就是第二人格说的,那个奇怪的男人。
谢远急促的喘息起来,被震慑出的恐惧从外至内散发,那天的场面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一般,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甚至动弹不得。
他的双眸发红,染上点点怒火,双手垂下紧攥住衣角,他咬牙切齿的挑衅道:“我记得你……怎么,八年过去,你坐牢,出来了?”
“不不不,”男人蹙眉摇了摇头,随即露出一个险恶的笑:“那天在场的人全部坐牢了,只有我没有。”
那天他得知秦深的父亲是警察,心里就有了警惕,后面场面混乱起来,他便偷偷溜走了。
他来的时候是坐车来的,下了车直奔别墅区,也没碰见行人,他头上戴了顶帽子,
离开的时候,他把帽子压低到别人完全看不见他的脸,一路从后门溜回周围都没有监控的,位于城中村的祖宅里,换下衣服,半夜在房屋后面的江边,把衣服鞋子帽子烧成灰,倒进江里。
他跟李华并不熟,只是被其中一个男生叫过去帮忙而已。
他做了这么多准备,就差叫他过去帮忙的男生了,万一供出他来,那这些准备也都前功尽弃了。
他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坐牢。
他的自尊,他的家庭,还有那个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别人伺候的爷爷,都不允许他坐牢。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挑挑眉,冷冷笑起来,薄唇轻启,双眸即使隐于黑暗,却也能把刺骨的寒冷折射出来,“因为,他死了。”
那个叫他帮忙的男生,死了。
车祸,当场毙命。
他当时有想过自己动手,永除后患,但没想到老天有眼,帮了他一个大忙。
就在他以为自己以后好好念书,一定能考个好大学,从此一帆风顺时。坏事接踵而至。
躺了十多年的爷爷去世了,他正处于悲伤中,学校却开始传他打架杀人,还提前逃跑没有坐牢的流言。
同学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所有人见到他都避开,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男生,多次在他背后嘲讽着,用难听的词汇骂着他。导致他那段时间压力太大,差点撑不住。
后来他高考前他经过十字路口时,旁边骑着摩托车经过的男生正是秦深。
失忆后的秦深只见过他这么一次,也只是路过时匆匆扫了一眼,时隔八年,不记得很正常。
那天摩托车正好挡住他的身影,导致身后小车并没有看见他。
秦深快速将摩托车骑走,那车主以为没人了,低头看了眼响铃的手机,车便径直撞了过去。
虽然车主及时踩了刹车,但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还是撞断了他的右手。
于是他被迫放弃了考试。
之前打工的餐厅也倒闭了,他暂时找不到兼职地点,没考上大学,他也没有钱再复读高三。
好好一段人生,就此被毁得一干二净,跌入无尽泥沼中。
直到前段时间他因为英俊的容貌,被人挖掘进了娱乐圈,他的生活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深不记得我了没关系,”男人尖头皮鞋的前端翘起,在地面轻轻敲打了几下,“很快,他就会重新认识我。”
他埋在心底八年的仇恨,终于得见天日了。
甩下这句近似威胁,却又毫无威胁意思的话后,男人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许久,谢远的思绪和身体才缓和过来,额头冷汗直流,他闭上眼,将瞪大的眼睛变回正常,佯装沉着冷静的往家里走。
双手揣在衣服口袋里,走到一半停下脚步,他又转头向秦深家跑去。
秦深家还挺远,跑到他满头大汗,停在门外弯着腰连喘了许久的气,才有力气敲响大门。
彼时秦深还躺在一楼沙发上看着电视。邵迟霸占着他的房间不出来,他刚刚偷偷溜上去看了一眼,正哼着小曲在洗澡呢。
他倒是身心舒畅的很。
邵迟进门不脱鞋,导致秦深拿着拖把拖了半天,才把那条黑漆漆的脚印拖干净。
把瓜子随手放到桌上,秦深极不情愿的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全身湿透看着异常疲惫的谢远。
今晚这是怎么了?自己家里不好待吗?一个两个怎么都跑到他家了,商量好的吗?
谢远往前一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墨黑色眸子里透着无尽的哀求与点点绝望,像嗑了药一般近乎癫狂,看着还有些骇人。
他压着嗓子低声说:“今天,白天遇见的那个男人,是坏人,他很快会来找你,你要小心他。”
今天遇见的人?他是说在厕所碰见那个?
坏人?什么意思?
秦深震惊:“他是杀人犯啊?”
“他是,”半晌,他又自我否定般摇头,“不是……总之,你要小心他……”
谢远不知道男人说的死了的“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万一真的是他杀的呢?
时隔八年,男人重新找上门来,对谢远说的那番话,一定是不安好心的。
楼上房间里,邵迟刚舒舒服服的泡完一个澡,出来发现秦深竟然不在房间。
裹好浴袍,邵迟开门想叫他上楼睡觉。
但门刚推开一条缝,他却看见谢远站在门口和秦深拉拉扯扯。
也不知道是吃的哪边醋,还是占有欲作怪,他竟然蹭的一下怒火冲天。
但理智还是压制住他的动作,让他没有跑下去指着两人鼻子质问他们的关系。
但这轻微动作,却精准落入谢远眼底。
秦深房间里有人?
缩回双手,他把鞋子脱下乖乖摆到门边。
架子上没有新鞋,难道刚刚,门是被风吹开的?
“我家,停水了。”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房门,穿好拖鞋,也不过问秦深,便扶着楼梯径直进入房间。
他家停水了关秦深什么事?又不是他干的。怎么他们都喜欢跑他家来洗澡,去外面开个房洗个澡怎么了?
谢远推门而入,警惕的眼神扫视着四周。
房间里开着灯,但阳台上没有人,卫生间里没有人,柜子里床底下都没人。
谢远呆坐在床上,回想着刚刚门动了下的场面。
应该是他眼花了。
实际上邵迟现在正拎着鞋子和衣服,紧紧掐住鼻子,憋着气躺在浴缸里。
浴缸上面是一层白色泡泡,正好把邵迟盖的严严实实。
秦深本以为会出现打架斗殴的场面,可推开门却没瞧见邵迟的身影。
不知是躲在房间哪里,还是从阳台跳了下去。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把谢远带出房间。
“走走走,我去点小龙虾。”
耳朵竖起,听见砰的关门声,邵迟才狼狈的从浴缸里爬了出来,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悠悠的反应过来。
明明他才是秦深正常恋爱的对象,却要跟小三一样躲避谢远的怀疑。
虽然谢远还是他想追求的对象。
那这么算起来,到底是算他背叛了秦深,还是秦深背叛了他?
不对不对,重点应该在这谢远居然真的跟秦深有关系,还撒谎说他俩没什么关系。
这个谢远真是不得了。
邵迟冷哼一声,把衣服和鞋子藏到秦深床下,换了件秦深的干净衣服,给谢远发了个信息后,枕着手臂舒舒服服的睡起觉来。
“你想办法把他撵走,不然我都睡不安稳。”
看到短信的秦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邵迟一通。
一边要追求谢远,一边又如此嫌弃他。真是表里不一,心思深不可测啊。
但还没等秦深驱赶的话说出口,谢远倒率先提出离开。
毕竟他还有事要忙。
他想查查那人到底是谁。还有他说的,死掉的人,又是谁。
谢远的手机是八年前保留下来的,他沉睡的几年里一直关机,最近苏醒过来还在继续用着。里面还有之前求助过的,警局叔叔的号码,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换号没有,最近怎么样。
但谢远还是抱着期待的心情拨了过去。
即使他知道现在是晚上,拨过去可能会吵到人家睡觉。
电话响的十数秒就被接通了,那头的人习惯性“喂”了一声,声音比起八年前更是苍老低沉了许多。
谢远自我介绍:“叔叔您好,我是谢远。”
警察叔叔十分惊喜,没想到八年没有他的消息,八年后还能接到他主动打来的电话,真是惊喜。
但他一猜就知道谢远是找他有事,他不喜欢绕弯子,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口:“小谢,找叔叔什么事啊?”
“叔叔,我想问的是八年前我那个案子里,在场的十几个人当中,是不是有一个当时死了?是怎么死的?他杀吗?”
“你那个案子啊。”叔叔一下犯起愁来,“案子细节我记不太清了,明天我去警局找找案宗。”
“好,那谢谢叔叔了。”谢远靠在床头,头往后仰,眼睛透过顶部窗户看着天上的残月。
今晚没有星星,漆黑天空中的月亮也如谢远一般孤单寂寥。
月亮本身孤单,但有星星作伴,夜空才会更加好看。
人类也生来孤单,但一旦有了想要作伴一生的人,再难也能坚持下去。
而秦深,就是谢远的星星。
不过有感而发,谢远竟然微微湿润了眼眶。
手机放到一边,他把五指摊开挡在眼前,从指缝里窥着寂静的世界。
八年前的他害怕面对世界上的人,所以分裂人格,陷入沉睡。
就好比月亮虽然自身会发光,一旦更加明亮的太阳升起,它就会自动落下。
每个生在黑暗里的人其实都会发光,他们在黑暗里待久了,向往光明又害怕光明,久而久之,开始自我怀疑,开始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