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直行驶到城西一处民宅门口才停,何李氏下车之后,车上的人交代,“这几日不可乱走。待在这儿,自会有人照顾你起居。”
何李氏恢复了平静,唯唯诺诺地道了谢。
这个院子虽不大,但也足够她一人住上一阵子了。
马车里的人吩咐车夫驶动,离开了巷子。等回了顾府,他才喜滋滋地要给公子复命。
一进门正好撞见顾天要出去,他从旁边擦身而过连招呼都没打。
顾天一挑眉梢,转头教训道,“好你小子,如今越发没规矩了,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
顾地回头,讪讪一笑,“大家都是做奴才的,天哥比我早跟公子几天,还要充个大就没意思了。再说,咱们公子不是说了,这院儿里能者居之,论资排历的事儿就免了吧。我这儿确实有急事要跟公子汇报呢。先走一步!”
说完,顾地就转身朝着里面院子去了。
“你……”顾天还憋了一肚子话,却根本追不上这小子的影子。他只好忿忿地跟旁边人念叨,“也不知道公子看上这毛躁小子哪点的好,还给他派差事,哼!别给办砸了才好。”
“天哥别跟他一般见识啊,这小子就知道拍公子的马屁!”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耳熟,不过顾天对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地位还是很有信心的。
内院里,顾晏正慢悠悠地煮茶。
虽然他有好几个茶娘子,但当他心情烦闷或者心情极好的时候,是喜欢自己亲自动手。
顾地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公子是心情极好还是极不好,便低着头进去了,行过礼后才将外面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
“那杨老大家的有些碍事,你让人去敲打一下,这段时间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什么叫做欲盖弥彰,蠢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是!小人这就去办。”
“慢着,还有那个姓苏的,我最近不想看见他在尚阳城出现了。”
顾地微微一愣,随即立马讨巧地一笑,“公子不愿看见他,那小人自有办法让他分身无暇。”
顾晏伸手甩了一个钱袋子出去,顾地立马接住。虽然不沉,但手一摸,便知道那是一卷银票,分量绝对不比给那何李氏的少,他不觉露出喜色,“多谢公子赏。”
“你去吧。”顾晏就是看中这小子机灵之余,一肚子的坏水,颇有些不择手段的狠毒劲儿。
自七星帮被打压之后,顾晏身边能用的人不多了。
如非他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也不会用到自己身边的人出马,还要担着随时暴露的风险。
他的目光落到手边的白瓷茶杯上,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他已经等得太久了,只可惜她身边的障碍实在是看得碍眼,所以他才不得已要亲自动手。
白洛累了一天了,只想好好歇一会儿,可一想到杨天财还在牢中被关押着,根本毫无睡意。
“黄韵,以你的身手,带我夜探大牢,会危险吗?”
黄韵劝道,“倒不会有危险,可你昨夜没怎么休息好,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眼下你该好好歇着才是。不然到了那儿,又能做些什么,万一被人发现了,不知道要白白再多添上什么罪名。眼下王爷又不在南镇郡了,不然还可以用王府的令牌去吓唬吓唬人。”
白洛被她的话吸引住了,眼底似乎有些光泽闪动了起来,喃喃道,“你说得对!”
黄韵倒是糊涂了,“我说了什么?”
“我们不必借王爷的声威,如今那个顾县令最在意的是他自己的官声,以及将来的仕途。虽然这案子疑点重重,可他却不愿意多看多听,只想着快速结案,公文递上去,就是他的功绩一件。我们要阻止这件事,就要有一个更大的官来吓吓他!”白洛忽然觉得这时代虽然法制不健全到让人可悲可叹的地步,可也有这样能钻空子的机会,倒是好事了。
黄韵听地半知半解,仍是一脸疑惑状。
“好,明天再议!”她心里总算有个清楚的方向,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下便可以洗洗睡了,养好精神,明天还有事情要办。
翌日,苏臻如约而至,白洛托他弄来衙门里这一年关于七星帮剿匪一案的相关卷宗记录,这东西虽然很快拿出来了,但必须得快点送还回去,免得被人发现。
还好数量不多,白洛细细查看了一遍,把相关记载,找了有用的就抄录在一旁。
她速记的法子,还是在前世里多年教学经验中积累下来的,自成一体。
苏臻在旁边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她记的是什么,这些字符是中文简体加英文缩写混合而来,这个世上除了白洛自己,也没人能看得懂了。
“你记的都是些什么鬼画符啊,看着倒挺有做大夫的潜质。”
“谢谢啊,我还没那个打算。这些已经用完了,可以拜托你朋友送回去了。”说着,白洛已经加速提前完成了任务,朝向黄韵,“帮我准备马车,要两匹快马,不!四匹!”
“好!”黄韵从来不多问,转身就去准备了。
而苏臻却有些看不懂了,“你要出外门?是去搬救兵?我陪你一道去吧。”
“不,师父,这件事只有你能办了。我听说天财在牢里受了重刑,虽然已经送过药去,也打点了人帮忙照看,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把这些卷宗还回去之后,帮我去看他一眼。”白洛慎重地说道。
苏臻想了想,也只能答应了,“那你打算去哪儿?可会有危险?”
“我去一趟南镇郡城,找郡守大人。如果他是个讲理的人,应该不会有危险。不过我有黄韵陪着,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白洛笑了笑,比起昨天没精打采的失落模样,她现在倒确实好了不少。
她有着比一般女子更加坚强的心性,苏臻不知道这到底是她的幸或是不幸呢。
“那你们一路小心,万一求助无门,也不必多做流连,回来我们再商量。”苏臻在地方上也认识一些人,可以从中帮忙疏通。不过他一开口,怕是白洛会拒绝,免得自己白欠了人情。
“嗯,你也是。”
黄韵从外面进来,“马车已经备好了。”
白洛开始收拾着纸笔,“把这些也带上,在路上我要转誊一份完整的出来。”
苏臻也跟着准备药箱跟其它东西,与她们一起出了门。
尚阳县离南镇郡城本来就不算太远,加之白洛她们坐的又是四匹马拉的快车。她坐在车厢里,写字都能稳稳当当的。
黄韵不时探头往外看时,只觉得窗外的风景看得有些眼花。
“黄韵,王府的令牌你带着的吗?”白洛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问道。
黄韵点了点头,这东西她自是随身携带。
在王府之中,这令牌也不是人人能拿的东西,而且彰显着不一样的身份,自从当初她从英王手里接过这牌子之后,便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
“好,那就拜托你,用它做个敲门砖了。”白洛轻轻一笑。
黄韵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才两个时辰,她们已经到了城门,郡守的府邸就在城北,要再多走一会儿。
不过,白洛很有信心说服郡守大人出面干涉此案。
她的口才其实一向都不错,只不过也许是前世职业关系,话说得太多,所以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宁愿做一个安安静静的贤淑女子就好。
尚阳城的衙门大牢之中,狱卒刚换了班。
杨天财得以有喘息的机会,被松开铁链,让他躺在地上就地休息一会儿。
一日一夜的折磨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这个时候有些口渴了。他的目光落到旁边的水桶上,正欲趁着看守不注意,取些脏水沾沾唇时,听见外面传来声响。
“那你可要快点啊,免得我们兄弟难做!”
“放心放心,规矩我自然懂的。”
这是苏臻的声音。
对于苏臻,杨天财从最开始莫名的嫉妒,到此时有一些感激,若不是他从中调节,他也不知道其实洛儿心里一直很在乎他,即使生他的气,怨他怪他,可也会因为他而情绪失控。
“苏大夫,你怎么来了?是洛儿……”杨天财费力地问道,嗓子干哑。
“行了,你别说话了,先喝一口。”苏臻从药箱里取了一小瓶调配的保命药水,让他先灌了一口。
味道是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可喝完之后,口中倒忍不住自己分泌了大量的唾液出来。
杨天财皱了皱眉头,刚想问他这到底是什么,却觉得嗓子似乎松缓了许多。
“能喝就把它喝完吧,这东西能让你再坚持个两天。”苏臻还来不及在口感上多加调试,但见杨天财也能忍得了,便顺手一推瓶底,让他全都给灌了下去。
杨天财虽是觉得这东西难喝,但毕竟是神医给的,味道恐怕跟水桶里的脏水差不多,但既然是救命的东西,那就不用再多想了。
“多谢苏大夫。”此时他再开口时,嗓音一下子就恢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