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怀疑有人针对性地陷害你,所以这两天牢里有人给你吃食,一概不要碰。”苏臻忽然压低了声音嘱咐着,同时稍微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外伤。
虽然已经被人上过了药,可旧伤上面又添了新伤。
想起衙门中人的手段,他忍不住叹气,“他们还真不把你当兄弟看,亏你还做了这么久的捕快。”
杨天财也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不是当捕快的料。”
“这药你先吃两粒,身上的伤等出来再慢慢治吧。”苏臻轻声说着,又送了两颗药丸给他。
杨天财略有意外,这两天来审讯他的人无数次叫嚣着他的死罪难逃,丫鬟怡心认定了他是杀害何玲的凶手,一切证据都指向他一人。而他看见的那个匆匆离开的黑影,却是无人瞧见。
本以为这案子就要了结了,他甚至都已经存了赴死的念头,却听苏臻这么说,让他疑惑道,“难道此案还有别的线索?”
“不算是线索,只是疑点颇多。”苏臻想起白洛跟他说的,疑点归益于凶犯,这个理论他倒是觉得新鲜。只可惜白洛说得并不多,她也不是写状纸的人,一切都只能看她是否能请得动郡守大人了。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郡守能出面,这案子也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你要感谢自己,娶了个好媳妇!”苏臻半调侃地说着。
虽然他没有细说白洛的作为,不过杨天财也猜到了一二,不觉有些惭愧。
自己身陷囹圄,让白洛在外面奔波,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而这一次,她又是替自己洗刷罪名,还是在几乎无可能翻案的情况下,想必她在外面也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殚精竭虑。
“苏大夫,麻烦你能不能……”杨天财还没说完,就被苏臻无情打断。
“不能!你要做什么,以后等出去了自己做!白洛是我徒弟,我帮她过来看你一眼已是仁至义尽,你们夫妻俩还真把我一介医仙当跑腿的使,于心何忍啊!”说着,他把东西收进药箱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杨天财知道他这么说,也是为了鼓励自己再坚持下去,“大恩不言谢。”
苏臻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去。
他才出衙门口,就被城郊的彭家丫头给拦住了,“苏大夫!苏大夫!你快去救救我爹!他的腿就要保不住了!”
彭家丫头哭地急,一脸都是汗,像是从城外一路跑着过来的。
“你别急,出什么事,咱们一路走,你一路说!”苏臻提紧了药箱,跟她往城外走去。
“嗯,我爹今早下地干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咬了,原本以为是小伤,就按你之前留的那些治蛇虫咬伤的药自己涂抹了一些。谁知道,过了两个时辰,整条小腿都肿地涨紫连路都走不了。十里坡的姚大妈说他是中了邪,要把脚砍了,才能活命。”
“荒唐!”苏臻皱紧了眉头,路过驿站,直接要了一匹马,翻身上马之后,伸手向彭小慧,“来!上来!”
彭小慧一时忘记了眼泪,有些愣神地迟疑了半天,才把手递给苏臻。
苏臻一把拉着她上了马背,就朝着城外飞驶而去。
而另外一边,郡守府的人虽然看过王府令牌之后,让白洛二人进了府,却一直把她们晾在花厅里,迟迟不肯来相见。
就连一向冷静的黄韵都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对白洛说道,“他们连王府的面子都不给,实在是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白洛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必着急,这是咱们上门来求人的,等上一会儿而已,不打紧,再坐坐。这么好的茶,平日里可喝不到呢。”
黄韵叹了口气,只好端起茶杯,但她刚准备喝茶时,忽然感觉到内厅里有些动静。
从长屏后面传来脚步声,原来那里不知什么来了人,她习武多年却因为心浮气躁居然没能早些察觉,反而白洛一直淡定如初,倒让她有些自愧不如。
来者正是南镇郡城的郡守霍文捷。
“哈哈哈哈,这位娘子好气度,不知该如何称呼?”
“民妇姓白,夫家姓杨。此次冒昧登门拜访,是为了一桩冤案而来。”白洛赶紧起身行礼。
黄韵也跟着在旁一起行礼。
“这是民妇的丫鬟。”
“不知你们跟英王府是何关系?”霍文捷伸手,虚扶了一把,然后便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白洛也不做隐瞒,“我夫君与王爷身边的人相识,得以引荐到王爷面前。民妇还记得当时正值数月前的灯节,王爷亲口赞叹我夫君为人磊落,身手不错,有意招揽。只可惜彼时,我夫君还放不下家中俗务,所以婉拒了王爷。”
“哦?看来尊夫确实是个人才,那不知夫人所说的冤案又是何事?”
白洛将手中抄誊的文书摘录记载递了过去,才一一说道,从震惊朝野的七星帮作乱,到收缴了巨额的匪赃,她把杨天财塑造成一个奋斗在一线打击罪犯却被有心人陷害的忠义之士。
一边说着,白洛一边观察着这位郡守大人的表情。
果然,前面这些他人的生死,郡守大人并不是很在意呢。
接着,白洛话锋一转,提到此案子关联着尚阳县令升迁一事。顾家在尚阳县的名望,郡守大人自不会是不知。他属下这四县两城豪门大户,家底如何,早就有人禀告过了。
“若是此案能迅速了结,势必能促成顾大人荣升。早在千影楼的庆功宴上,不少人称,这一回顾大人必定能至少得保五品京官的位置。当时便有不少人跟顾大人道喜。”
虽然霍文捷面上没流露出过多的表情,但在心里却已经妒火中烧。
他做这六品郡守,都快十年了,好不容易以为攀上了英王这高枝,没想到英王拍拍屁股回京城之后一点音讯都没有,提携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他手底下的七品县令转身一变都能爬到他头上去了。
这口气他如何忍得下去。
白洛说完,见霍文捷已经开始正式翻阅刚才自己递过去的文书。
这里便是七星帮一案中存有疑点的部分,不仅是地方剿匪的记载,还有后面收缴匪赃的一系列,有功人员以及参与人等。
霍文捷纵横官场多年,这里面的门道看得比白洛要清楚多了。
其实白洛摘录的这些已经够多了,随便一条列出来,再与顾县令呈报到朝廷上的做个对比,就知道他虚报功绩的事情了。再给他安一个苛待下属的罪名,明明是因为一些私怨,而让属下遭歹人报复,为了草草结案,却仓促定案。
这要是闹大一点,他这县令也可以不用当了。
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嘛。
等霍文捷看完手里的东西,再抬头时,白洛知道,这事情已成了一大半了。
“民妇原本也不想叨扰郡守大人,只是无奈如今连去大牢探监都被人拦在门外,实在是投诉无门。若再看不到希望,民妇拼上性命,也只能再往北上闯一闯了,也效仿前朝虞七娘一回。”白洛坚定的语气说着,又在霍文捷面前重重叩首。
她之前看过的话本虽少,倒还是记了一个据说是大余挺有名的故事。
前朝的虞七娘本是良家女子,但是被恶霸逼得家破人亡,无奈当地官府钱权勾结,根本不替她申冤,所以她才千里迢迢入京告了一回御状。结果真相大白之时,便是贪官恶霸人头落地之时。
虽然这故事里有多少是写书之人自己的美好愿望,实际施行的难度有多大,白洛现在身处其境才算是真的明白,不过用来做点暗示也就够了。
霍文捷轻轻一笑,伸手把白洛扶了起来,“夫人实在是言重了。这案子,本官记下了。你们且放心回去吧。”
从郡守府离开的时候,黄韵还有些怀疑,“若这郡守出尔反尔,又当如何?”
白洛让她看一眼马车后面跟着的人,黄韵不由得面露诧异神色,“夫人几时练得耳聪目明的本事,你怎么知道我们马车后面有人跟着?”
“这位霍大人也不简单呐。”白洛轻轻笑了。
他有怀疑也是好事,这对白洛而言,已经是达到了目的。
眼下只希望,尚阳那边一切平安。
半日光景一晃就过去了。
眼看着已近黄昏,总算是有人想起给审讯室这边送点饭食。
门口的狱卒看了一眼,就把人放了进去。
杨天财还被吊在梁上,刚经历过一顿毒打,施刑的人都累得直喘气,可他硬是一声都没吭。
“送饭的来了。”
狱卒闻声便把机关松开,梁上的铁链落了下来,杨天财被放到了地上。
“好吧,咱们也出去歇一会儿吧。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这硬骨头宁死不招,还非逼着咱们继续用刑,可累死老子了!”他活动着胳膊,跟另外一个抱怨着。
提着饭篮子送饭的婆子跟他们俩擦身而过,到了杨天财旁边,把篮子放在地上,里面的饭菜,一份一份地往出来拿。
昨天黄韵打扮成送饭婆也进来过一次,那时的情形却跟现在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