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太夫人,你看那些百姓孩童,他们多强壮啊。”刘玉娘指着**冰面上那些飞翔驰骋的孩童开心地对两位太夫人说。
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
王宫贵妇们穿着极尽奢华,**岸边一时衣香鬓影,环佩叮当。那些鲜艳的拖地裙摆显示着她们的高贵身份,而如云的仆妇、随从更是让人目不直视。
两位太夫人之富贵华丽不可言语。曹太夫人身着绛色红罗地蹙金绣随捧真身菩萨衣,身披饰有红羽银狐的白裘大毡;刘太夫人与好姐妹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菩萨衣呈现靓青色。
而数位夫人更是争奇斗艳,她们身穿大唐帝国宫中当年最流行的用茜草浸染、数种颜色布帛间隔相拼的多褶异色绫锦,或碧纱色,或石榴红,或翡翠绿,衣裙之繁复华丽。
在晋阳城,只有王宫的妃嫔们才会有如此极致的穿着打扮。民间一般富贵人家能穿两三种间色拼接长裙已属不易,这种繁复漂亮的长裙被称作两破或三破裙,也只在喜庆的日子才会穿。
所谓破数,即指裙上被剖成的道数,如五破,即指裙上被剖为五道,以间他色,拼缝而成。道数越多,工艺越繁复,也就越昂贵。
各位夫人似乎在暗中较量绫锦裙的破数。韩夫人是五破碧纱长裙,伊氏、侯氏分别是四破云绣翡翠、淡青裙,但刘玉娘偏偏不甘居人下,竟然穿戴超出正妃韩氏才能穿的七破石榴红高腰十字瑞花锦裙。
不熟悉王宫的人,从衣服之华丽和颜色之鲜艳来看,会误会刘玉娘是王宫正妃。
刘玉娘要的就是这种误会,她要从气势上压倒韩夫人。
刘太夫人和曹太夫人似乎习惯了刘玉娘的作派,对好她的僭越从不加以惩处,这越发纵容了刘玉娘飞扬跋扈。
而新来的叶贵人着了一套湖蓝水色的两破高腰十字水纹锦裙,特意地显示她在这众妃嫔里最末端的地位。
一队穿着黑色铠甲、头戴红色盔羽、披着大红披风的健儿迅捷地滑进江心,前向蛇行,姿势优美,身手矫健,再以转体变腿画圆过穿行,双前双后交叉转体,齐齐地如展翅高飞的雄鹰一样立于两位太夫人正前方。
内中一位着黑披风黑铠甲的小将灵巧滑出行列,拜于前:
“孙儿祝两位祖奶奶身体康健,福寿绵延。儿臣恭请母妃和各位姨娘安康!”
曹太夫人对刘太夫人高兴地说:“看看,看看,这是咱们孙儿呀,他怎么就会溜冰了呢?”
刘太夫人一脸灿烂:“可不是,咱们岌儿都有二十了吧?”
那刘玉娘见两位太夫人高兴,忙插嘴:“正是他呢,听说两位太夫人要出宫赏雪,就带兄弟、亲兵们特来为两位太夫人添兴。”
“还是咱们皇孙孝顺。”曹太夫人慈祥地看着江中的李继岌及一众军士,回头对侍女说:“赏些孩子们吧。”
侍女恭身回答:“诺。”
韩夫人、伊氏和侯氏、叶氏见两位太夫人高兴,也纷纷赞扬王长子李继岌孝敬、懂事。
“魏王这年岁渐大既能征善战,又足智多谋,实在难得。”韩夫人微笑着说。
“可不是吗,魏王对他的弟弟妹妹都爱护有加,是弟弟妹妹们学习的榜样呢。”伊氏、侯氏和叶贵人可不想触了两位太夫人的霉头,虽然明明非常不乐意为刘玉娘锦上添花,但也不敢落井下石。
“祖奶奶看好了,孙儿为您老开战冰上蹴鞠,必将第一球奉献给两位祖奶奶!”那李继岌敏捷地转身,以单向蟹步跳跃过旁边健儿,墨黑的披风融入那团跳动的火焰中。
“孙儿向两位祖奶奶请安,恭祝两位祖奶奶福寿安康!祝母妃和姨娘福寿安康!”
四位着红色披风的少年蛇行滑到众人面前,以白鹤亮翅优美姿势齐齐散开。
这四人分别是晋王李存勖的四位王子:守王李继潼、光王李继嵩、真王李继蟾、川王李继嶢。
“啊咱们皇孙全都来啦?”曹太夫人高兴得呵呵大笑,挥挥手:“孙儿们,祖奶奶都有赏!”
四位王子齐声高呼:“谢祖奶奶!”
刘太夫人也兴高采烈地说:“看见这些孙儿,奶奶心里实在是太高兴了!”
伊氏看见儿子也在大为高兴,忘记了上午被刘玉娘凌辱的奥恼。
又一队少年蛇行而来,齐齐立于两位太夫人面前。这是李存勖的叔伯兄弟的儿子们。
两位太夫人那个高兴劲可别提了。
江心冰面上的平民百姓孩童纷纷避让,一平如镜的**两岸百姓拥挤,人流如织,百姓们争睹王宫贵妇的风采,争看王家子侄们决战冰上蹴鞠。
红色披风分开两列,一队绿色披风迅猛冲进江心,为首的是一位英姿爽爽着黄色披风的女子,以单脚独立,恭腰行礼!
“孙女静安向两位祖奶奶请安,给母妃和各位姨娘请安!”
刘太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这是咱们静安吗?咱们晋阳皇家女儿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伊妃款款向前,向两位太夫人行礼:“请恕臣妾教养不良,静安生性好动,向来和哥哥们要好,这来冰上蹴鞠臣妾委实不知。”
静安是伊妃的女儿,年方十七,被封为静安公主,深得晋王李存勖的喜爱。
曹太夫人挥挥手,慈爱地一笑:“罢了,你这宫门都不出的人,可别把孩子们憋闷了。”
伊妃娴静地笑笑。
曹太夫人望向静安:“你起来吧,和哥哥们玩可要小心些,别被他们伤了。”
静安爽朗大笑:“祖奶奶看好了,孙女会将第一个球献给祖奶奶和母妃、各位姨娘!”
言罢,静安的大黄披风一甩,横向单脚W形一滑,融入她的绿衣队中。
刘太夫人伸头看着江中那些飞翔的溜冰手:“保不定这里还有咱们的孙儿、孙女们呢,只是害怕这里的某些娘亲不顾面也罢。”
曹太夫人呵呵笑:“今儿个谁也不许罚孩子们,让他们玩高兴。”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子揭下红色头盔,以优美的姿势双脚呈正S形向上望拜:“孙儿从审见过祖奶奶!见过各位姨娘!”
这李从审,即是李克用大太保、成德节度使李嗣源长子,他勇武不输于其父,心存善良,在晋阳官中向来得到两位太夫人喜欢,现在,年仅二十五岁的他已官至金枪指挥使,是晋国少年军中赫赫有名的战将。
李从审与李继岌也如他们的父辈一样相约为盟兄弟,所以私下场合也随李继岌称呼晋宫中的各位太妃和义叔李存勖的妃嫔。
曹太夫人呵呵大笑:“好好好,从审也来啦。得得得,咱们也不用问了,就看孙儿们大展身手吧。”
冰面上,红队和绿队已排开阵势,争战一触即发。
“孙儿从审为祖奶奶和各位姨娘而战,决不言败!”李从审一个漂亮的单脚大风车转向,飞入他的红队中。
一个五颜六色的大蹴鞠摆在**中间位置,二十名红队队员和二十名绿队队员弓腰蓄势。
当蹴鞠高高地被抛起再落下冰面上时,红队和绿队迅速开抢。
两岸的观众沸腾了,喧嚣、加油、起哄不绝于耳。
李继岌的红队势力强大,都是军中士卒,本身就能跳跃奔跑,在身高和力量上具备优势。
但是静安的绿队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唐是开化朝代,男女均可在公开场合出入随行。大唐那些在家可相夫教子、纺织绣花,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勇敢不输巾帼的女性大有人在。
比如平阳公主,她原本是李渊的第三个女儿,散家赀,聚徒众,招兵买马,助阵父亲和夫婿建立新朝,建立了有史第一支娘子军。当平阳公主去世后,高祖令风光大葬,且以军乐为哀。
本身沙陀祖先也是游牧民族,所以对女性的束缚向来不多,别说踢蹴鞠,就是李克用正妻刘太夫人也是上阵杀敌、数次为李克用建立奇功的巾帼英雄。
蹴鞠场上,静安和她的绿队队员以正蛇形绕桩逼近李继岌的红队,绿队队员虽体力和耐力不能与红队相比,但她们灵巧迅捷,往往使用蛇形绕过红队队员,以上身保持平衡,脚下一前一后最大幅度的走s型。
以灵巧对阵力量,这是绿队的杀着。
李继岌看出静安的伎俩,大呼李从审阻挡静安。李从审以横向脚尖括弧过桩挡在静安面前,静安不退反进,横眉冷对,脚下就将蹴鞠传给队友,李从审略一错愕,静安表情如常,却又接了回传的蹴鞠,高高扬起脚一踢。
李从审欲要抬脚扑去,静安却又一个S形站在他面前,李从审生拉拉地收回自己的脚。
那蹴鞠如断线的风筝一样,迅猛地坠向红队的网中。
“哗,”围观的百姓猛拍巴掌,为绿队鼓掌。
李继岌惊讶地看着李从审,这个球只要他的脚一挡就会横飞,却莫名其妙地收回脚。
李从审不好意思地笑笑。
“祖奶奶,孙女静安赢第一个球,恭祝祖奶奶福寿安康!”静安跑向场边,向高台上的两位太夫人和母妃等大声报捷。
“这丫头,可是好惹的呢!”曹太夫人爽朗大笑,吩咐身边侍女“赏。”
刘玉娘满脸堆笑:“难得两位太夫人这么高兴,传下去,让孩子们好生踢。
“诺。”侍女们应声而去。
球场上赛事紧张,喝采声此起彼伏。
刘玉娘体贴地说:“两位太夫人在雪地看蹴鞠,想必这暖炉有些凉了。前面不远是毓章宫,玲儿,你前去传旨,两位太夫人临幸,也顺便给太夫人添些火炭。”
“诺,”玲儿应声离开。
各种不同的神色迅速地闪过韩夫人、伊氏和侯氏、叶贵人脸上。
刘太夫人问:“毓章宫?主子是哪个妃子?我倒不记得了。”
韩夫人此时已隐隐感觉到刘玉娘带两位太夫人前来看冰上蹴鞠的真实目的,只是,她如今已不得王爷恩宠,虽是正妃,反不能与刘玉娘当众反目。
韩夫人轻声回禀:“回太夫人的话,是一位新来的妹妹。三月前,王爷曾吩咐臣妾此妹妹身有微恙,不便住宫中,也不曾习过宫中礼仪,臣妾也不曾见过。”
“哦,有这事?”曹太夫人好奇地说,“你倒也大度,此女不住宫中也罢,竟也未曾向你行过大礼?”
韩夫人身为晋王的正妃,不管何来的妃嫔,总是要先行见过韩夫人、行过大礼方得入宫安居。
韩夫人微笑:“臣妾是王爷正妃,大度是第一女德。只要王爷高兴,臣妾当为王爷延续子嗣着想。”
曹太夫人点头:“韩氏向来言行得体。既如是,毓章宫有微恙,咱们老姐妹这就不便去,回宫也罢。”
“这可是韩姐姐你的不对了,那毓章宫虽说有微恙,难道两位太夫人临幸也不能接驾?”刘玉娘笑吟吟地说。
“这……”韩夫人淡然一笑:“妹妹可说笑了,姐姐只是将王爷的话如属回禀。”
“妹妹,”刘太夫人发话了,“既然咱们勖儿如是说,定有道理。我们回宫吧。”
曹太夫人正要和刘太夫人起驾回宫,玲儿急急回来:“夫人,那毓章宫不开宫门,说是没有接到接驾的旨意。”
两太夫人愕然,众妃惊讶。
晋阳城任何人等岂敢对两位太夫人的凤驾说过如此大不恭敬的话?
曹太夫人看看刘玉娘,端起脸,冷冷地说:“传本宫旨意,起驾毓章宫。”
众仆从、侍女齐声应诺。
曹太夫人、刘太夫人的凤驾当先,落在最后的刘玉娘看向玲儿。
玲儿轻轻地微笑一下。
走在刘玉娘旁边的叶贵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