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一名侍卫走来,身子微微躬下。
厅堂中,男人坐在上方,一身青色锦衣服上画有龙虎搏杀。国字脸,剑眉上有着一抹淡淡的煞气。
眼中更是有着老道二字,一眼看去仿佛能够洞穿人的心思。
“二公子他不喝药。”他犹豫了下,“这已是打翻了第二次。”
“我知道了,下去吧。”
男人便是王家家主,王世昌。
在他身边还有一人,粗看之下好似农家妇女。着白凤金丝楼兰穿衣,凤钗过了发鬓,脸上涂有淡淡的胭脂。嘴唇红润亦有桃花之感。细看之下,又好似情窦初开的女子,妙不可言。
她便是王世昌之妻,南雅阳。
待侍卫下去之后,南雅阳往前一步,“老爷。”她有些犹豫,“你不去看看宇龙吗?”
王世昌看向远处,他摇了摇头,“你去就好了。”
“难道宇龙就不是你的儿子吗?”南雅阳突然开口,这些话她好像沉寂了许多年,如今一口气爆发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宇龙也是我的儿子。”王世昌说。
“可你为什么?”南雅阳不明白,她很多事情都不懂。足足有十多年了,十多年来王世昌对王宇龙不闻不问。好像这个儿子已经不在了一样。
“有些事,你不该知道。”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你就陪我一起去看看宇龙吧。”
“你去就好了。”王世昌拿起桌上的茶,茶盖在茶杯边缓缓划过。
“所以,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见他呢!”南雅阳站起来,他走到王世昌身前。一把将他手里茶杯夺下来,“难道你就那么不待见他吗?”
“当初生的时候,你问过我吧,我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南雅阳说,“你说过的,不论男女都是你的孩子,可你现在。”她说着,眼眶渐渐湿润。
“你知道吗?”她说,“就因为你这样,宇龙那孩子他有多恨,又有多怨。”
王世昌身子一震,面露复杂,“怨也好,恨也罢。都随他吧。”
“所以啊。”南雅阳又一次问,“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去看他一眼呢?”
“他被人刺杀了啊,难道你连他的死活都已经不在乎了吗?”
猛地起身,王世昌看向南雅阳,“你又知道什么?你不是王家的人,你只是嫁到了王家罢了。”
“康文!”
一道阴影出现,“家主。”
“随我出去一趟。”
“是。”
屋里独留下,南雅阳一个人独自抽泣。
王世昌走后,外面的一名婢女走进来。她是南雅阳的贴身婢女,名叫张千萍。
“夫人,老爷可能也有着自己的苦衷。”她说。
拿出随身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没事的,他有他的想法这我知道。只是——”南雅阳的目光看去,“宇龙遇刺,他差点就死了啊。差一点就死了,若是平日也就算了。可这一次——”
离开厅堂,康文跟着王世昌的一路到了后院。
“康文,人查到了吗?”
“是王家的人。”康文说。
“已经确定了吗?”王世昌又问,他不太想相信自己的猜想,这些年过来,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避免那个。
“确定了,八九不离十,是王家的暗卫或者影卫做的。”
“名册也查过了吗?”
“在职的暗卫和影卫都没有动过。”
“那就是私人培养的了。”王世昌叹了口气,“这一天还是到了吗?”
“家主?”
王世昌挥了挥手,“方才的谈话,不准向外透露半个字。”
“是。”
“下去吧。”
康文化作黑影消失在屋顶——
李铭站在房间外,他看眼房间。
熬制的药连着碗的碎片还放在门口的地方没有被弄走,那股浓烈的药味也真是这里传出的。
“我不是说了,不吃吗?”王宇龙咳嗽两声,他的声音很冷。
“你是谁?”目光看去,他好像没见过这个人。
身子微微躬下,李铭自我介绍道,“小人李铭,是最近才成为王家侍卫的。”
“是吗?”王宇龙立刻明白了,目光看向远处,“没有别的事情,那就出去吧,我想要一个人静静。”
“是。”
身后来了两位家丁,他们将地上的碎碗片捡起来。又用布将地面擦干净,这才退下。
“大人,你为什么不吃药?”于泽不明白,“身体为重啊。”
“无所谓,反正喝不喝都一样。”王宇龙明白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自己没事,只不过体内的阴阳二气不调罢了。
“咳咳——”
“公子!”于泽道,“二公子自幼体弱多病,今天又不喝汤药,若是哪天身子除了问题,那王家上下,阳城的百姓该如何是好?”
“王家有我大哥,阳城有王家,我一个二公子,没了就是没了。”他看向远处,“太阳依旧东方升起,西方落下。”
婢女再一次进来,木盘放着汤药,“二公子,汤药好了。”
“不吃,拿走。”王宇龙冷声道。
于泽半跪在地上,“二公子,您就是赌气不吃,不为自己也为老爷夫人想想啊。”他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乃是不孝啊。”
“自我十二岁那年到现在,不论是摔了病了哭了,王世昌从未看过我一眼。我吃不吃药,他关心做什么?”王宇龙呵斥,“拿出去!我不想说第三遍。”
靠在床头,眼睛微微闭上。
婢女站在一边,手里端着木盘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拿走不是,不拿走也不是。
“夫人。”
“夫人。”于泽见南雅阳来,立刻起身道。
看眼地上的残余的水渍,还有婢女与于泽的模样,她已是明白了大致。
从婢女手中接过盛药的碗,南雅阳亲自坐在床边。
“喝药吧。”她说。
“母亲,你来了。”整个王府除了于泽自小跟着他以外,最宠爱的他莫过于母亲南氏。
拿着碗,用勺子挖了一勺,南雅阳浅浅尝了下。
“不烫,正好可以入口。”她说。
“母亲。”王宇龙说,“药不能乱喝的。”
“无事,也就是些补血凝神的药。”南雅阳笑了下,“我也老了,这些东西吃吃对我也有好处。”
“吃药吧。”她说。
也只有在南雅阳面前,王宇龙才会稍微听话一些。他坐近了些,南雅阳喂一口,他就吃一口。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一幕于泽和在场的婢女都是强忍着没笑出来。
“苦。”王宇龙道。
南雅阳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荷包,“还记得你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最怕苦。”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块块的冰糖。
“来,咬一口冰糖就不苦了。”
王宇龙咬了一口,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够感受到稍微一点点的爱。
碗里的汤药不多,不过几勺就吃完了。
“这不是很简单吗?”南雅阳看着被喝的干干净净的碗,笑着说,“干嘛要发那么多脾气呢,一碗药而已。”
“我——”王宇龙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好了。”她拍了拍王宇龙的肩膀,“我知道你怨你爸爸,他有他的苦衷。”两手抓住他的肩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可你不能亏了自己的身体啊。”
“娘生你的时候可费劲了。”两根手指交叉,“十个月,足足十个月呢。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可闹腾了。”
“娘——”王宇龙被说的脸色一红。
房间里的婢女和于泽都是笑了出来,这样的二公子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听娘的,以后不准虐待自己。要对自己好,要健健康康的。”
“嗯。”
南雅阳摸着他的头发,“真的好快啊,眨眼间你就长这么大了。仿佛既是在昨天的事情一样,你还那么小。”
“娘,你别说了。”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我家宇龙害臊了呢。”南雅阳笑着,一面将被子给他往上提了提。
“那娘走了啊,可不准在闹脾气了。”
“嗯。”王宇龙伸出手,他刚想说什么,随后又把嘴闭上了。
南雅阳站起来的身子,又一次坐下,“你是想说你父亲的事情吗?”
“嗯。”王宇龙点了点头,“他怎么没来?”
“他有点事情要忙,你知道的。”南雅阳说,“他要我代他来看你。”
“是他要你来的?”王宇龙眼中生出一抹光芒。
“嗯。”南雅阳眼神明显有过闪躲。
她眼神中的那一抹闪躲,王宇龙看见了,“果然吗?我就知道。”
“他眼里根本就没我这儿子!”王宇龙大声叫道,“他不是我父亲!我没有这个父亲!”
“啪——”
屋里一下子,安静出声。
南雅阳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父亲。”
“连,连你也这样吗?”王宇龙转过身去,将被子蒙了起来。
打了王宇龙的手颤抖着,南雅阳紧握成拳,缓缓放下。
“我知道你听不进去,你父亲有他的苦衷。家主两个字并非就只是两个字,我们要理解他。”
王宇龙没说话,还是蒙在被子里。
“最近玄矿发生了些事情,石家的人蠢蠢欲动。你父亲最近一直为这事操心,他不是不来看你。只是他真的有些难言之隐。”说这话时,南雅阳都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
从厅堂到这里,最多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在忙,在忙难道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那都是借口罢了,或许老爷他真的对着孩子有看法。南雅阳心中长叹一口气,看着床上的王宇龙。
她想,等你再大一点,我便让你离开王家吧,或许那会好受点。
“你好些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说完,南雅阳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