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轻笑摇头,看来她还不知道这把匕首的贵重。
“这把短剑非寻常之物,你快收好吧。”岳托说着将匕首递给蓝熙儿。
蓝熙儿却没有伸手,只是看了一眼匕首:“嗯,额娘也说很贵重,你喜欢真是太好了,就送给你吧,反正我也没想好送你什么。”
“哪里就非要给我礼物啊。”
“当然要送你礼物,你送我毽子,我就是要还礼的。哎呀,你喜欢就拿着呗,我又没有什么用处。”
蓝熙儿说着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有几分不耐烦,岳托哪愿意她不开心,忙点头收下。
两人烤着火,说了好一会话,蓝熙儿才肯回府,毕竟这一别,又要一个月了。
寒暑交替,岁月匆匆流逝,岳托的课业越来越重,12岁的时候更是进了红旗营,每月的河边之约,只要岳托在城里,只要天气不是太寒冷,都不会失约。若是随军出征,也会提前派人通知蓝熙儿一声,等到从外面回来时都会给她带些小玩意,讲些外面有趣的事。
“格格,格格,不好了。”素心跑进屋一脸慌张,捂着胸口不停的喘气。
“什么事啊?素心,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要是被我额娘看见,又要挨骂了。”蓝熙儿放下手里的书,盯着素心等她开口说话。
素心是岳托离府那年,莽古济买来伺候蓝熙儿的,本想让这丫头盯着女儿,汇报女儿的一切。这丫头看着呆头呆脑,对女儿却是死忠,汇报的内容都是可有可无的,然后跟着女儿干些踩过界的事。
莽古济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主仆二人还是该玩什么玩什么,最后弄得莽古济哭笑不得,后来想想女儿也掀不起大风浪,无非就是穿身男装偷跑出府,派人盯着就好,由着两人做伴,一起长大。
“回格格的话,杜度阿哥……伊尔登阿哥……岳托阿哥……都类阿哥……四位阿哥打起来了。”
素心顺了顺气,终于说完了所有的人名。
“你说什么?”
蓝熙儿不敢相信的握紧素心的胳膊。钮钴禄伊尔登,是额奕都的儿子,他的额娘和杜度的额娘是堂姐妹,所以他是杜度的表哥,自小与杜度一起玩耍,而且两人都是白旗的人。
董鄂都类是董鄂何和礼与东果大格格的嫡子,东果格格嫁给何和礼时,何和礼已有嫡福晋,这位嫡福晋又是出了名的强势霸道,努尔哈赤不想女儿受委屈,便给东果在董鄂府附近另建一府,没了大宅院的勾心斗角,东果格格带着儿子都类,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后来东果又把岳托接到府里养着,岳托便和都类熟稔起来。何和礼和代善属于红旗营,岳托和都类自然而然是红旗的人。白旗和红旗人井水不犯河水的。这样的四个人怎么会扯到一起,还打起来了呢?
“听说是为了一把匕首,杜度阿哥和岳托阿哥争执起来,后来伊尔登阿哥不知怎么就动了手,再后来都类阿哥也来了,看不惯他们欺负岳托阿哥,然后四位小爷就打起来了。”见格格手放松,素心抽出胳膊,一边揉着,一边看着格格。
听见“匕首”两个字,蓝熙儿心中咯噔一声,着急的问道:“后来呢?”
“不知怎么惊动了贝勒爷,贝勒爷罚四位阿哥书房闭门思过,而且不准吃晚饭。”
蓝熙儿知道素心嘴里的贝勒爷不是自己阿玛,而是郭罗玛法,如今除了郭罗玛法也没人能管这四人的事了,想到这里转身就往外跑。
“格格,您去哪里啊?他们都在各自的书房里关着,谁都见不到的。”素心拉住蓝熙儿,看着她慌张的样子,也担心起来。
蓝熙儿停下来转身望着素心,一脸茫然。
“格格,您别急,过两天格格就可以见到岳托阿哥了,再好好问问。奴婢打听了,几个府都没有请太医,应该伤的不重。”
“伤的不重……”蓝熙儿重复着,心神算是稳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缓缓点头。
终于等到来河边相见的日子,马车还没停稳,蓝熙儿就不管不顾的跳下马车往山洞跑去。见岳托一如既往的坐在山洞前等着自己,蓝熙儿松口气,很快便发现岳托只是两眼直直的看着远处的红旗营,一把匕首立在他身边,果然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那把匕首。
蓝熙儿倒吸一口凉气,放慢脚步走向岳托,见他转头看向自己,眼神却出奇的严肃,心中不自觉竟有些害怕,只是看清鼻青脸肿的岳托时,心很快一紧,伤成这样居然都没有请太医,担心的问道:“岳托哥哥,你……你还好吗?”
“这把匕首是谁的?”岳托的声音很冷,眼里隐隐含着怒气。
蓝熙儿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是我送给你的,就是你的。”
“格格还不愿意据实相告吗?”岳托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是大舅舅给我的。”
“多谢格格据实相告。”岳托说完就走,看也不看匕首一眼。
“岳托哥哥,这匕首有什么问题?”蓝熙儿跑到岳托面前,着急的问道。
岳托冷哼一声:“我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配用这样的好东西,匕首,格格自己留着吧。”
“你认为它是好东西,留着就好了,管别的干什么。”
岳托又是冷笑一声:“我不是那府里的人,也没兴趣要那府里的东西。”岳托望着已经开始结冰的江水,眼里都是悲伤:“以后格格不要来这里了,我也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不来这里了?”蓝熙儿着急的望着岳托。
“格格有格格去的地方,岳托有岳托要干的事。”岳托说完又往前走。
“岳托哥哥,你要去干什么啊?”蓝熙儿着急的拽住岳托手腕,“这匕首你不是很喜欢吗?是大舅舅给我的怎么了?大舅舅的东西确实好,你留着用就好了,二舅舅又不给你……”
“格格。”岳托一把甩开她的手,瞪着双眼怒道:“格格喜欢那府里的东西,自己用就好,我不稀罕。我阿玛不给的,我也不会要别人的。”
蓝熙儿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可被人大声呵斥还是平生第一次,红着眼圈咬着唇倔强的看着岳托。
岳托心中一疼,缓缓情绪,轻叹一声:“格格消遣也好,无理取闹也罢,都有人愿意陪格格的,何必来找岳托。”
无理取闹?原来这些年的河边之约,只是无理取闹。蓝熙儿望着岳托苦笑着摇摇头,两行泪流了出来,弯下腰拾起匕首:“好,我是无理取闹的。”顿了顿,抬手抹掉眼泪,深吸一口气:“从今以后,我再不管你岳托阿哥的事。”说完头也不回跑向马车。
岳托看着马车远去,眼圈也红了起来。
天下大事从来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女真各部平静几年光景,万历四十年再次掀起争端,乌拉贝勒布占泰率兵劫掠归属建州的虎尔哈路。建州贝勒爷努尔哈赤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决定亲自带兵攻打乌拉。
“岳托,我们马上就要出征,你去哪里?”出征在即,岳托竟然擅自离营,多积礼一把拽住他,拦住他的去路。
“多积礼哥哥,雪太大了,不是暂缓出征吗?我去去就回。”岳托一溜烟的跑出军营,多积礼望着岳托的身影淡淡摇头,阿哥就是阿哥,受不受宠都可以任性。
“格格,我们回去吧,这样的大雪,这样冷的天,别冻坏了身子啊。”
“为了一把短剑,他就生我气了?我只是觉得他喜欢才送给他的,没有别的意思啊。”蓝熙儿望着远处的红旗营,眼里都是悲伤。
“不会的,格格,岳托阿哥不会生格格气的。”格格日盼夜盼终于熬到见面的日子,可是河边却没有岳托阿哥的身影。素心都想哭了。
“说好了每个月的这一天,他都在这里等我的,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不来?他就这样把我扔在这里了吗?他难道不知道我会来吗?”
“格格,十一月的天气太寒冷,每年这月开始,岳托阿哥也是不让格格出来的啊。”
“素心,可有小厮来报信说他不来了?”蓝熙儿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素心不忍格格伤心,却只能摇摇头,每年十一月开始,两人的约定日期,其实都不会来河边了,但岳托阿哥都派人来给格格送些小东西或者嘱咐几句话,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
“格格,我们回吧,雪越来越大,若是冻病了,岳托阿哥一定会心疼的。”
蓝熙儿摇了摇头,看着冻成冰的河水,就如万物都死去一样,所有希望都破灭了,他不会出现了。岳托不会来了,他把自己扔在这里。吵架后,已经狠下心让自己不再理他,可是为什么现在还要跑到这里来,没有见到他,竟然是这么难过,越想泪越多。
素心吓坏了,再也顾不得别的,硬拉起格格跑向马车。
岳托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大雪掩盖了所有痕迹。岳托却欣慰的点点头:没人真是太好了,风雪交加,这丫头还不傻。
“岳托,这把短剑是我阿玛给熙儿的,是与我定亲的信物,就你这个落魄样,凭什么与我抢熙儿?三姑才不会中意你。我阿玛早就替我做主了,熙儿只会是我的嫡福晋。”
岳托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又一次想起杜度的话,是啊,抢回短剑又如何,三姑不会中意自己的,阿玛也不会为自己做主,这个家族里自己除了成长起来,根本没有能力去触碰别的,更何况是儿女情长,一切都想的很明白了,可还是想来这里。
“熙儿……”。除了雪依然飘着,再没有人回应,从今以后那双调皮的眸子,甜美的笑颜,再不属于自己,岳托闭上眼一声长叹,抬起胳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