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熙儿看着岳托冷笑一声:“你的话没有我想听的。”没等岳托再说话,抽出胳膊转身而去。
不远处的平英赶忙跑过去追上蓝熙儿:“岳托大哥很伤心,不如你听他说说,或许他有苦衷。”
蓝熙儿暗叹一声,他只是不信自己,既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熙儿。”平英拽住蓝熙儿。
“还去不去前厅,我们可要迟到了。这么多人都在,迟到总是不好。”蓝熙儿拉住平英往前厅赶去。
除夕家宴上,贝勒爷努尔哈赤和大福晋衮代面南而坐,阿哥们和五大臣以及各自的男眷两两而坐,并排成一排,格格和其他女眷们与男眷相对而坐。
蓝熙儿拉着平英特意找个离额娘稍远的地方,女眷的第二排。只是已经坐下时才发现前排不远处是岳托大福晋和岳琪。而她们正对面坐着正是岳托和都类,岳托的另一边坐着硕托和萨哈林。
众人给贝勒爷和大福晋说完吉祥话后,便落座开席了。
离额娘已经很远了,却依然能听见额娘刺耳的笑声。蓝熙儿眉头蹙起,额娘如今不知怎么了,和二舅母站在一条战线上 ,两人一唱一和的揶揄起孙岱阿姨。
“这是什么话,我妹妹是喜欢汉人玩意难道就要嫁给汉人吗?”额实泰的声音比济兰高很多,所以蓝熙儿没有听清济兰的前半句,也因为听见额实泰的后半句而知道所以然。孙岱姑姑与额娘同岁,自从她阿玛犯了罪,她一直被郭洛玛法养在大栅栏里,说好听了是收养,可是她能否出嫁,还不是郭洛玛法的一句话,哪里是她自己愿意或者不愿意的,如今这些人又来拿这些说事。
“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学会了汉人舞蹈,不如今天就给我们表演一番。”莽古济说完后却似笑非笑的看着额实泰。
“今天是除夕家宴,难道舞蹈还不够妹妹看的吗?”额实泰瞪着莽古济,女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嫁给杜度的,阿玛又早已被囚禁致死,想也知道莽古济这些人早把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看做是玩物一般了。
“我就说嘛,人家孙岱格格是什么人,怎么会给咱们跳舞,让你不要多事,你偏不信,落个自己没趣吧。”济兰冷哼一声。额实泰到底是褚英的亲家,可显然济兰没有半分恭敬之色,不说济兰,就是不远处的嫩吉也只是淡淡笑着,足足是看笑话的模样。
“你说我阿玛会不会也想看呢?”莽古济转了转眼珠,满眼都是坏意的看着济兰。
济兰抿嘴一笑:“不如我们打个赌,赌一赌阿玛喜不喜欢看孙岱妹妹跳舞。”
嫩吉却突然讥笑起来:“跳个舞而已,何必还要等阿玛开口呢?面子搞得这么大,有必要吗?”
“你们!”额实泰站起身怒瞪着三人。
“怎么了这是?”衮代问的轻声细语,可是她说话时,宴席上所有的声音瞬间都停止了,一起看向额实泰等人。
莽古济和济兰对视一眼,同时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额实泰被问的措手不及,一时语噎竟是答不上话了,愣愣的站着。
“大伯,孙岱想边跳边唱,给大家助助酒兴。”孙岱起身回话。
努尔哈赤知道孙岱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的,但是她肯跳舞唱歌助兴,自己也是喜闻乐见的,立刻点头。
“不如我给孙岱阿姨伴奏吧,孙岱阿姨的舞是需要古筝伴奏的,熙儿也随阿姨学好久了。”
孙岱说话的时候,众人已经不可思议了,孙岱精通琴棋书画众人皆知,可是连她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见过实力如何,今晚算是大开眼界了。
蓝熙儿站起身的时候,众人简直惊呆了,这位格格一直都是傻傻的躲在她额娘莽估济身后,从来没有出彩的地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跟着孙岱学习过。
“我这丫头今天是开窍了。”莽估济的惊讶不亚于任何人,以前总觉得蓝熙儿是又笨又傻,可吴尔古代口口声声说女儿那双精明的眼睛绝对不是个傻孩子模样。后来又精心观察一番,她确实不傻,只是不喜欢表现,这又何必呢!自己还因为女儿这样不敢出头的性子烦闷好久,女儿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今天看来要惊艳全场了,心中不禁感慨这才是我莽古济的女儿啊。
蓝熙儿微微俯身,婉婉落座于古筝之后,伸出一双纤细又白皙的玉手,轻轻拨动琴弦,琴音便响彻殿内,如高山流水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曲子缓缓悠扬,孙岱一身淡紫色长衫踩着轻巧舞步挥着长袖如画中女子一般翩翩起舞,同时动听悦耳的歌声也随之响起:
随手一支宫墙柳,
任风吹过头,
念念往事挥不走,
伴我天明忧。
抬眼一片天空醉,
任星耀过眼,
缘来缘往难开口,
还你心中静。
谁给了我黄粱梦,
谁配上我千金裘,
万家灯火躲不开的爱恨情仇,
悲欢离合说不清的是非恩怨,
这世间太多的阴差阳错,
一杯浊酒解千愁,
笑抿后管他是伤还是痛,
抛开那沉甸甸的命中注定。
……
曲子越来越悲,蓝熙儿拨动着琴弦也越来越急,这是孙岱自创的词曲,又是爱恨情仇字眼,以往都是她自唱自弹的,不知道思慕的是何人,若不是自己偶然偷听到,她也不会教自己弹这个,今天是除夕之夜,她盛装跳舞不说,还将自己的心声都唱了出来,看着孤身舞动的影子,想着她毫无自由的人生,心中越来越酸,微红的眼圈淡淡摇头,也说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孙岱。
大多数人都是听不懂文绉绉的歌词,不过是看个热闹。可句句砸在了岳托心上,握紧酒杯盯着蓝熙儿满眼都是心疼。熙儿不是爱出头的人,只是见众人奚落孙岱姑姑才肯站出来,不忍孙岱姑姑一人孤苦伶仃。
其实这些年来,熙儿也是这般对自己的,她没有嫌弃过自己,处处都为自己着想,自己却做了什么啊,伤了她的心,越想心越痛,握着杯的手也越来越紧。
“盯紧你哥。”都类轻叹一声,对着岳托另一边的硕托动了动口型,硕托会意,见哥哥脸色难看的要命,也是一声长叹。
孙岱踩着曲子舞步时而缓慢时而急促,纤细的腰圈圈转动,宽广的长袖上还各自绣着一朵艳红色祥云模样的牡丹花。长袖甩动时,似乎有无数多花朵随风摆动,妖艳夺目,她的眉眼极为精致,毫无瑕疵的眼脸庞美轮美奂,只是她常年不喜不笑,一双眸子甚至没有神韵,而此时舞中的她,那双银色的眸子如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水,脱俗而雅致,眉间一朵绯红色翔云印记,因为一身素净的她显得尤其耀眼,即特别又高贵,最难得是嘴角边勾起的时有时无的笑意,更是令人迷醉。
孙岱是动,蓝熙儿就是静,淡如水的气质配上那双清亮的眸子,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镇静,身上穿着金丝镶边桃红色花袄,月白色的小褂套在外面,立着白毛绒的领子。简单的发髻,上面别着一支成色极好的玉钗,和一支三颗星星模样的金步瑶。烛火里闪闪发光,整个人也在光彩下明媚照人,她明明只是抚琴的,却似乎更能引人注目。曲子随着她手指拨动,渐渐飘出,婉转动听却又带着淡淡忧伤,动人心弦,引人遐想。
就这样蓝熙儿和孙岱一静一动的完美配合,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直到曲闭舞停,众人还在发呆中,这种汉人的舞蹈和曲子在女真人里确实太少见了,即使听不懂歌词,也会被眼前的柔美所折服。
突然一声清脆的杯子打碎的声音响起,众人才都收了心神,循声望去,见岳托阿哥手里的酒杯已经碎,手上显然已有血迹。
“爷。”
“哥。”
敏儿和岳琪先紧张起来,岳托赶忙挥挥手,又站起身对大汉行礼:“岳托失礼了,不小心打破了杯子。”
“手上伤没事吧。”努尔哈赤问道。
“多谢玛法关心,不碍事。”
“想必是听曲子太认真了吧。”衮代大福晋甚至有些阴阳怪气。
“确实是,曲子有情有伤,一时走了神。”
衮代本来想打趣岳托,然后看看他大福晋的反应,毕竟岳托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没想到岳托竟然直接承认,微微一笑。
“曲好听,舞好看,歌声更是余音绕梁,来人,赏。”
努尔哈赤话毕,已有奴婢抱着两盘沉甸甸的银子进来,蓝熙儿随着孙岱一起行礼谢恩。众人也都赞扬和羡慕起来。
“莽古济,你这大格格秀气清雅,眉眼间更是有一股书卷气,我想着你这个性子竟然能养出这样的格格,如今来看,果然是我想多了,原来是孙岱教养有方啊。”努尔哈赤突然似笑非笑的看着莽古济。
蓝熙儿心中咯噔一声,甚至有心暗骂一句郭洛玛法,当然放在心里也是没敢,担心又紧张的看向自己额娘。额娘绝对谈不上大度,这话要是传的沸沸扬扬起来,额娘一定会找孙岱阿姨麻烦的。
果然额娘脸色已变。蓝熙儿转动眼珠,只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