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这话折煞孙岱了，人家熙儿是莽古济的大格格，就是莽古济养的，孙岱可不敢抢这功劳。”已经坐回座位的孙岱盈盈站起身不慌不忙的回话。
“你也不用谦虚，我这大格格没事总往你那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也确实教了她不少学问，就是认你这个姨娘也是应该的。”莽古济狠狠地咬着“姨娘”两个字，不是知道是妾氏的意思还是阿姨的意思，孙岱却毫不介意的莞尔一笑，莽古济酸溜溜的翻个白眼，然后又好不客气的就瞪了一眼自己的大格格，蓝熙儿赶忙露出一个特别甜美可爱的笑容。
孙岱却突然看着蓝熙儿痴痴的说道：“这是天大的福气，不是谁都有的。”又看向莽古济感慨：“若是有来生，我还真是希望如你一般，早早嫁人，生一个这般聪明伶俐的格格。人生也是无憾了。”
孙岱明面上是被努尔哈赤关在打栅栏里，可也是要什么给什么，否则也不会由着她的喜好学习汉人的琴棋书画。这话一出，在莽古济眼看来简直是要来抢自己的宝贝女儿了，抬眼看了看自己阿玛，却依然是看好戏的样子，暗自运气。
“孙岱有句话是说对了，能有个如此伶俐可人的格格，是天大的福气。”莽古济虽然已为人母，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衮代慢条斯理的说着，心中自然不满孙岱，却不露半分声色。
“我妹妹这是想嫁人了啊。”阿敏阿哥本来是想给众人解围的，可是万万没想到这话一出，场面更尴尬了。
孙岱微妙的笑意由着众人欣赏，同时抬眼看了看努尔哈赤，脸色无恙，可眉眼微动，还是捕捉到了，抿嘴浅笑，坐下不再说话。
孙岱与莽古济同岁，人家莽古济家的大格格都能抚琴了，若是努尔哈赤肯做主，孙岱自然也早就嫁人了，所以这件事只是看努尔哈赤的心思，这些年来没有人敢多提半句。幸好众人对刚才的歌舞还有兴致，很快大殿上又热闹起来。
蓝熙儿实在不想孙岱再招是非。见无人点名道姓了，才算松口气。想起岳托的伤，再看向他的座位时，他却又不知去向了。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是红灯高挂、福字贴门，满城喜气洋洋。孙岱的小院却如平常日子般没有任何的装饰。孙岱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少有人来，自己虽然会来找她学习一些琴棋书画，也都是下午时辰来过的。现在子时已过，蓝熙儿犹豫片刻，只是门外的奴婢已经掀起门帘，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房间。
暗黄色的烛火，显得屋子陈旧又清冷。孙岱斜坐在炕边，两腿搭在炕岩上，右肘靠在炕上的四方小桌，不知道在绣什么，炕上的两边立着柜子，摆满了书，除了这些陈设再无其他。
“孙岱阿姨。”蓝熙儿轻声说，孙岱却头也没抬。
“是我不好，今天不该强出头。”蓝熙儿说完低下头，像足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孙岱打量她一番，清丽脱俗是自己见她第一眼就得出的评价，近些年再配上她淡定的性子，更显得让人难以捉摸，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在这吃人的大宅院里生存下去啊。
“罢了，你额娘是有地位的，你原不需要同我一般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孙岱阿姨，我知道您说的都是为我好，我真的知道。”蓝熙儿有些着急，孙岱的语气以及她眉目间的清冷像极了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这些年来，我教你，一来是为了自己解闷，二来也是因为你冰雪聪明悟性又高，凡事经我指点几句，你便能立刻上手了，所以教起来也有了兴致，今天你也是为我才出头的，算是圆了我教你一场的情分，今后你不必……”
“孙岱阿姨。”蓝熙儿打断她的话，满眼的悲伤，惹人心怜。
孙岱心中一酸，苦笑着摇摇头。总以为自己是无情的，可眼前这个小丫头却让自己动了不忍、不舍之情，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从前你也是听得进去我说的话，今天究竟是怎么了？”顿了顿又叹道：“你真不该为我出头的，我这般年纪未来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可你却不同，你身后有势力，又是这般可人模样，你该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娶你为福晋，是可以得到多少好处的啊。你如今如此招摇，说不定会被谁盯上了直接要了去，你到时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不错你额娘是有身份的，可我也告诉过你，等到事关朝廷大事的时候，即便是你额娘、或者是我，都是一叶浮萍罢了，如何能掌握命运，又何况是你啊！”
孙岱悲伤的神色，蓝熙儿知道她是为自己考虑，额娘喜欢强出头，哪里会和自己说这些，可阿玛也说过，这些阿哥和格格们的命运从出生开始就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千万不可事事冒尖，方有选择的余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熙儿明白，熙儿今后再也不会了。”蓝熙儿歉意的说道，自己确实是看不过额娘她们说孙岱阿姨，可真正的原因就是因为岳托带着他的大福晋坐在那里，想让他看清自己，自己绝对不是外人说的那般又笨又傻，总以为他是懂自己的，可就连孙岱阿姨都说自己是好多人惦记想娶的，哪怕只为了身后的势力，也要比已经没落的叶赫强上百倍，可是他岳托呢，却偏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明知道这些比较没有意义，可自己还是忍不住要表现一番。
“罢了，你回去吧。宴席已散，我不想见你额娘。”孙岱见蓝熙儿愁苦的模样，也不想再训斥，温柔的说道。
见她脸色也缓和了，蓝熙儿心中一宽，行礼退了出去。
“熙儿，我听你的曲子如今是有情，也有伤，你可是动情了？”
蓝熙儿停下脚步，心慌的转头看着孙岱，只是很快又自嘲一笑：“情和伤都过去了，熙儿告辞了。”说完又行了礼，终究退出房间。
“这世间就是永不停止的阴差阳错，谁都不能逃过。”孙岱自言自语说完，又开始绣着手里的帕子。
“许太医，我们爷的伤如何？”岳托的手已经包扎好了，敏儿还是非常担心的看向许太医。
岳托本来没有打算回到大栅栏里被安排的院落，可是偏偏索尼找到自己说敏儿找到济兰更是请来了许太医又给自己治伤。这许太医虽然是大明皇帝赐给努尔哈赤的太医，可是近些年来却也颇得努尔哈赤的重视，如今能请动许太医的恐怕也只有代善和东果了。
岳托哪里会把手上的伤放在心里，可也知道许太医绝对不能怠慢，只得赶回院子，由着许太医诊治，与其说是诊治，其实就是包扎一下伤口，如此小题大做，岳托知道这不过是济兰的把戏，近一年来，自己已经够惹眼了，冰冷孤傲和傲慢无礼早已被众人扣在头上，如今小小伤口又动用了许太医，不知道又会惹到多少是非。只是敏儿一脸无辜模样，也不愿意和她多说什么。
“福晋放心，岳托阿哥只是皮外伤，近期内不沾水，不触碰，不会有问题的。”
“有劳许太医了，索尼，你送许太医回去。”岳托吩咐完，许太医行了礼，索尼也跟着退了出去。
“爷还要往哪走？”见岳托起身往大门走去，敏儿鼓足勇气抢步停在岳托面前，“如今都在大栅栏里，咱们这院子虽然还有偏殿，只是除夕新年交替之际，爷还要睡在他房吗？”
这几句话敏儿说的很费劲，脸也已经通红，以前在府里，他睡书房，虽然也有人议论，可到底还有忙公务的说辞，如今所有人都关在大栅栏里，这位爷更是除夕当天才肯进来，此番若是再睡了偏殿，明日各府福晋的议论就能把自己淹死了，所以留住岳托，便是此时心中执念。
岳托静静的看着敏儿，攥了攥裹在手上的纱布，继续往外走去。
“爷就这么讨厌敏儿吗？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敏儿说。既如此，又何必娶敏儿呢。”敏儿也走了几步，眼里的泪已经在打转。
岳托眼眸一动，她是济兰用来监视自己的，自己必然防她，可是既然如此，又何必娶人家呢，是啊，为什么要娶叶赫格格，为了满足别人的心愿，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她便落在了这大宅院里，心中有些不忍，苦涩的摇摇头。
“我是济兰大福晋的侄女，我知道爷不信我，原本也是应该的。我也不求爷对我如何恩宠，只是这大栅栏里人多口杂，只希望爷能给敏儿留些面子，总不为过吧。”敏儿吸了吸鼻子，眼里的一股清流已缓缓流出，可依然倔强的望着岳托。
神情似曾相识，岳托没来由的心中一紧，眉头微蹙。却依然什么都没说。
“罢了，爷想去哪就去哪里吧，不过是被人议论几句，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也不会掉块肉。汉人也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呢！”敏儿尽量含着泪，扭动身子，给岳托让开路。
岳托看了看手上的纱布，苦笑一声，只是人已转身留在了房间里，敏儿虽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总算松了口气，抬眼看了看黑暗的天空，轻叹一声，新年的第一天，算不算是好的开始了，又深吸一口气，往床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