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豆萁
米小米2020-03-12 07:313,379

  万历四十二年过得尤其平静,人们的意识到日子飞快的时候,已经到了万历四十三年的立夏了,而这一次打破宁静的竟然还是一直被关在大栅栏里的大阿哥褚英。

  “愿出征之我军为乌拉击败,被击败时,我将不容父及诸弟进城。”褚英的字,褚英的诅咒,白纸黑字一张,在他被关了两年后,这张字条真真切切的从他的囚禁处传了出来。

  努尔哈赤眯着眼睛平静的看着字条不喜不怒,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唇部都在颤抖。已经两年了,嫡长子褚英依然不知悔改,整日抱怨诅咒。如今更是过分,这样的字条都传出来了。眼前这五个人都是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人,显然他们已经步调一致的不愿意放过褚英。

  万历四十三年八月,努尔哈赤下令处死褚英。年仅三十六岁的洪巴图鲁,走完全程。

  “那简直就是诅咒啊,这话还到处嚷嚷,这位阿哥真的是疯了。”

  蓝熙儿回头瞪了一眼说话的人,不知道是谁的亲戚,既然肯来吊唁,又何必多嘴多舌。又转着头环顾了大舅舅的府邸,白色已经将一切笼罩,异常刺眼,让人郁结难抒。

  当年的洪巴图鲁是多么威风凛凛,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一身白衣策马狂奔的时候,神采奕奕。蓝熙儿也曾被褚英抱在怀里,也感觉到别人投来羡慕的眼光。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大舅舅才是一个阿玛该有的样子,他是那样的伟岸和霸气。

  可是如今府里的丧事,因为是赐死,所以比较简单,至少绝对不是堂堂洪巴图鲁葬礼该有的规模。府外更是有不少的百姓探头探脑,议论纷纷。曾经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又有谁还记得爱新觉罗褚英曾经是个大智大勇、驰骋沙场的阿尔哈图门。

  褚英一生以父亲努尔哈赤为榜样,动荡的年代里,谁的心都是恐慌和不安的。年幼的褚英就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不惧怕任何的危险,竭力把自己磨炼成父亲的样子。也正是这个信念,一生杀敌无数,战功赫赫。为阿玛的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知子莫若父,曾经这对父子,也一定有过默契,看着儿子的成绩,努尔哈赤也一定欣慰无比,很早就已宣布,他,爱新觉罗褚英将是自己的继续人。

  也许真的是高处不胜寒。褚英被宣布继承人后,才不过几个月,就因为狂躁残暴、贪酒误事,成了阶下之囚。

  人们都会理所当然的认为,高墙之中,暗无天日的囚牢里,褚英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天听见褚英咒语的时候,蓝熙儿就觉得,大舅舅不是疯了,他只是寻找结束、寻找死亡。

  他是那样高傲霸气的,绝对不甘心在牢里终此一生。他要不荣耀一生,要不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才是他的归宿,所以当他无力控制人生的时候,他走向了极端。

  死亡与他而言或许才是解脱,不平凡的人生多半都会大起大落,光辉万丈其实更是一种枷锁,也许只有死亡才能把一切释放,然后找到生平最初的平静。

  蓝熙儿想回去了,这里气氛让人很不舒服,本来这个府自己就很反感了,如今这府里看似悲伤的布置,更多人的表情看起来是幸灾乐祸,尤其是那些血脉相连的人,好像是带着悲伤,好像又不是。

  “泼天的富贵难道真的比血脉亲情更重要吗?”蓝熙儿一声长叹。

  “熙儿,我听三姑说,你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吧。”迈达礼从人群中走来,打断了蓝熙儿的思路,望着迈达礼,恍惚看见了国欢,一样的温文儒雅。五舅舅的嫡长子,竟然不像五舅舅一样彪悍威猛,生命的传承真的很奇妙,有时随了你的心意,有时却背道而驰。唯一的特点就是即使来自于你却又由不得你。只是很突然一个念头想起:其实不用征战沙场,也是件好事。转头又找了找国欢,跪在灵堂一边,面色憔悴,显然已经身心俱疲。

  蓝熙儿眉头微蹙,收回眼神,看着迈达礼点了点头,走出褚英府邸。

  迈出门槛的时候,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大阿哥就是大阿哥,身份贵重也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宗族亲戚即使再对褚英不满,该来的还是来了。蓝熙儿突然觉得很讽刺,难怪一直到最后,大舅舅都没有被盖上谋反的罪名。谋反是要诛九族的,此时府里的人谁又不是九族里的人:“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熙儿,你说什么?”迈达礼不解的看着蓝熙儿。

  蓝熙儿摇摇头苦笑一声:“没什么,我们走吧。”

  “见过岳托大哥,硕托二哥,都类表哥。”迈达礼突然一本正经的请安,蓝熙儿转过身,同样规规矩矩屈腿请安,眼睛却只是看着地面。

  “起来吧,不必多礼。”岳托的声音,蓝熙儿心中一紧。

  “好久不见,表妹长高了不少啊。”自从那年蓝熙儿殿前抚琴之后,再也没有出过门,就像人间消失一般,躲得无声无息。人们也渐渐的不再议论这位如精灵般的格格。都类走到蓝熙儿面前,脸上依然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又扫了一眼她身边的迈达礼问道:“要回去了吗?”

  “嗯,我先回去了。”

  见蓝熙儿要走,硕累看着迈达礼语气还带着些不善:“怎么你也可以回去吗?”早已有令下来,爱新觉罗第三代里成人的阿哥们是需要守灵的。

  “回硕托二哥的话,三姑让我先送熙儿回去,稍后就回。”

  硕托还要说话,蓝熙儿赶忙说道:“我们回去吧。”

  迈达礼点点头,又对哥哥们行了礼,只是两人才要走,岳托突然上前一步挡出蓝熙儿的去路。

  蓝熙儿忙后退半步,甚至有些惊慌的看着岳托,岳托心中一紧,成亲后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两年来,用尽全力尝试去放下她,可是看见她的那一刻,心依然疼,轻笑一声:“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祸从口出,不可不忌讳了。”

  蓝熙儿转转眼珠,终究无声无息的从岳托身边走过。

  “听说三姑最近很中意迈达礼。”都类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感慨着撇了一眼岳托。

  “人家是亲外甥,太很正常了,比我们都近。”硕托说这话斜眼看着岳托。

  “熙儿妹妹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淡雅而娴静。”

  岳托却只是看着蓝熙儿马车离去的方向,愣愣出神。

  “怎么都类表哥也有此心,若是论起亲疏,表哥也不会比迈达礼远,毕竟姑母和三姑的关系很好。”硕托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都类和岳托。

  都类却看着岳托微微浅笑。岳托愣了愣,抬脚而去,都类和硕托也没再多言,一起跟了过去。

  岳托自从进了院子,达启就警惕起来。褚英去世了,达启作为褚英的第一战将,前途一落千丈,辽阳战败,褚英被囚,阿达海战死,自己也被阿玛关在府里,如今褚英去世,达启也终于被放出来了,可这一次阿玛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个无用之人罢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爱新觉罗岳托。

  “真的是他?”切尔格才走过来,达启就忍不住问道。

  “不会错的,我查的很清楚,那个小丫头跑出城后只进了他的营帐。”

  “他才多大啊。”达启又看了一眼岳托,然后不敢相信的看着切尔格。

  “心机和年龄,没有多大关系。”切尔格扫了一眼岳托,冷哼一声:“二哥,不要忘了,当年与乌拉一战,就是这小子,亲自带人去偷袭,十艘战船,一个晚上灭了船上的所有人。然后一招草船借箭,用乌拉的箭把乌拉的兵打的落花流水。这场仗打的尤其漂亮。那个时候这小子只比现在更年轻。”

  达启的一双眼睛凶狠起来。

  “二哥要干什么?”切尔格见达启满脸怒气冲着岳托就要走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达启又放松下来。

  “二哥,不觉得就这么要了他的命,太便宜他了吗?”切尔格一贯都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此时眼里既凶狠又严肃,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达启被感染的点着头:“自然是要他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

  “那还不是一死了之。”

  “直话直说,你以为如何?”

  “自然是找到他最大的痛处,一击即中。”

  “这个主意好。 ”达启一手握拳,拍打另一手掌,脸露喜色。只是见弟弟眼神严肃,想起自己还在灵堂,立刻收敛笑容,很快又不惑的问:“什么是他的痛处?”

  切尔格眯着眼睛对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达启望去,一个俏丽的格格正眼不错珠的盯着岳托。

  “这是他的女人?”

  “杜度大福晋的妹妹乌德尔。”切尔格微微一笑,达启却一脸的不解。切尔格继续说:“岳托精明能干,文武双全,不是随便可以靠近的。”

  “这女人是他的痛处?”

  切尔格却冷哼一声:“应该还不够资格。二哥,不觉得这个女人的眼里都是不甘吗?”

  达启又看了看乌德尔,从内心发出了一个笑容:“男人的致命痛处,往往盯着他的女人看的更清楚些。”

  “我就说咱们府里,二哥的智商是最高的,难怪阿玛最宠爱二哥。”

  提到阿玛,达启心中却是一恨,阿玛眼里已经没有自己了,看着乌德尔渐渐笑了起来,只是眼里的坏意也越来越浓。

继续阅读:第56章 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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