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典走的很快,几乎是全程小跑,何峦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如此的他,和寻常的冷静不同,甚至有些失态的慌张。
他在担忧什么,或是在害怕什么?
那两个人肯定已经是尸体了,因此何峦认为,没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况且卫典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要比阴狠,他至今未遇敌手。
难道说他真的对苏漾起了些心思?
说起苏漾,其实是个挺厉害的女人,她那般不同于世俗普通女子的人,纵身一跃英年早逝,的确是有些可惜。
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就算卫典觉得遗憾,那也是他们二人有缘无分。
何峦紧随其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思量许多。
身为属下要学会揣摩主子的意图,这样才能精准的掌握主子的情绪,说该说的话,规避不该出现的愚蠢行为。
他跟着他一路往村子边缘走去,渐渐地,何峦忽然发现,这路线十分熟悉,不正是去兴叔那座茅屋的道路吗?
兴叔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前辈,早年因为跟着卫典的父亲干过几票大的,非常受器重。
他的命运又坎坷,好在前寨主怜惜赏识,加以重用,他才展露才华,在村子里变得十分受人尊敬。
兴叔脾气温和,乐于助人,人人都称赞,唯一的污点,就是他有个疯癫的媳妇。
据说花婶早些年在外面做活,后来痴呆了才被遣送回家,她疯起来打人砍人,实在可怕,村子里的人对此颇有怨言。
兴叔不忍众人为难,主动提出将茅屋搬离村子里的众人,独居在村子的偏僻一角。
何峦并不知道黄昏时分,在兴叔院子里发生的那些意外,他此刻满头雾水,心道不是要找李潜和苏漾吗?怎么来兴叔的院子里?
卫典连招呼都不打,推开院门,径自进入院落,院子里面没有人,房间门却紧闭,他片刻都没有停留,示意他破门而入。
这一系列反常粗鲁的行为,哪里还有半点斯文客套?
何峦意识到不对劲。
他看着卫典紧绷的下颚,忽而紧张了起来,他挺直了腰背,轻轻叩响门扉,正准备用力踹开,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兴叔早就猜到了来人是谁,但他仍表现的十分惊讶:“卫典?你这是……”
卫典越过他径自往房间里走,里屋已经上了锁,他眉目沉沉的看过来:“兴叔,开门。”
“这…你花婶……”
“开门!”
兴叔硬着头皮,哆嗦着从衣袖里取出钥匙,在他阴沉沉的冰冷目光之下,他的手颤的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没将钥匙对准。
“我来。”卫典接过来说道。
兴叔的表现,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大概知道了结果,但是仍不甘心。
房门很快打开,腥臭味熏天,他浑然不觉,面无表情的走到土炕旁,把满床的被子都掀开抖了抖,果然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片黑色的衣角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两个人都消失不见。
他重重的把棉被扔下,见花婶还在睡觉,走出里屋后,看着目光躲闪的兴叔:“人去哪里了?”
何峦听得云里雾里,兴叔可是他一直都很敬重的前辈,怎么忽然变了脸,还一副质问的口吻?
什么人去哪里了?
难道说的是苏漾和李潜?
可兴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哪里会知道他们的去向啊!不是已经死了吗?
房间里的气氛格外的低沉压抑。
兴叔其实是有些怕的,他一直都知道,卫典并不像他那副外表看起来一样温和,他有着不输前寨主的铁血和狠毒,他也更聪明。
温润如玉的外表,不过是假象,当接触到真正的他之后,没有人会不心生畏惧。
所以当此刻,他只含笑的望着他时,额头的冷汗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们…走了。”兴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短短一天的担惊受怕,让他心力交瘁,他颓然又憔悴,失神落魄的喃喃道:“走了。”
“走了?”卫典脸色还是很严肃,但他却嗤笑了声:“我刚走,他们立刻就走了吧!”
“对!”兴叔缩了缩脖子,害怕的说道:“那个女人凶的厉害,她拿刀威胁我们……说不照做就杀了我们……她还威胁阿牛去给他们划船,也不知道阿牛还能不能活着……呜……呜呜……”
他说着捂住脸哭出声来,上了年纪的老人全然不顾形象,一抽一噎的令人心碎。
何峦看看卫典,又看看兴叔,渐渐明白过来,他忍不住暗骂,从山上掉下来都能活?不仅能活,还能找到这里来,再囫囵的离开?
他自问换成是他,都未免能够做到,那个苏漾…她还是个人吗?
“这…这…兴叔你别哭…你快起来。”何峦说道:“那个疯女人又狂又厉害…你被她胁迫,也是没有办法,至于阿牛,我们这就去找。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阿牛带回来。”
他话音刚落,卫典就如一阵风的阔步离开,何峦目瞪口呆,只得连忙跟上。
然而即便全程马不停蹄,他们也来的太晚了,到河边的时候,人影早就无踪无际了。
万物笼罩在静悄悄的浓沉夜色之下,晚风吹过水面轻声拍打着海岸,山林间有树叶簌簌声作响,卫典静静立在河岸,极目远眺,才在稀薄月光的照耀下,隐约窥见那艘黑乎乎的,渐行渐远的小船。
半晌后,他轻啧了声。
还真让他们跑了。
李潜和苏漾这样离开,对他而言,事情便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知道了这个地方,知道了他的身份和软肋,拿捏着他的把柄,让他处于被动的地位。
万一他们向朝廷告发,等待着整个村庄的,是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的围剿。
现在派人去追是追不上的,顺着河流而下到达北安村,朝廷的人就驻扎在山下,李潜和苏漾一定会被救。
来不及了……
任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他们会掉下山崖,还会机缘巧合找到这里。
不过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那步。
李潜伤势应该很重,所以他有时间做好万全之策。
如果李潜告发,他自有办法转移村民们,如果李潜不告发,那他不妨等等看,看他捏着这个秘密,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