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靠近，我，有毒，会，痛，会，死。”
这是唐墨自从认识对方以来，听到的最长的一句话，虽然仍旧前言不搭后语，连个完整的句子都算不上，但包含的意思却足够明显了。
只是下一刻，说话的人，自己也感到惊讶了起来。
“你，没事？”
她睁大了眼睛，火光映照中，将唐墨浑身上下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浑身上下都是轻微的擦伤和淤伤，衣服也已经破烂不堪，但却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要知道，之前仅仅是被她轻轻接触，也会被身上的蛊虫侵蚀，更不要说，她之前几乎是整个人都歪在唐墨怀里了，在她的印象中，唐墨这下不死也是个半残。
可此时，那个陌生的男子，正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她尤不相信，似乎为了证明什么，突然脚下一个加速，又扑进唐墨的怀里，结果脚下一个不稳，绊在了碎石块上，眼看着就要栽向地面。
“小心！”
唐墨毫不犹豫地就冲上去，一把接住了对方，这下两个人再次来了个全方位无死角的亲密接触，甚至这一次，唐墨承受住了对方整个人的重量。
但毫无悬念地，唐墨还是一点事情也没有。
但这不正常，甚至就连之前她被一块碎石绊倒，都显得太过诡异，实力达到她这个程度的江湖人，已经不是凡俗之人可以比拟。
不管是机体自愈能力，还是协调平衡能力，都已经数倍，甚至十倍于普通人，一般的皮外伤，甚至不算重的伤口，早该止血结痂，而若是没有人刻意妨碍，他们即使再最为复杂的环境中，也能够毫无阻碍的通行。
然而，她现在还能感受到一片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眉角潺潺留下，覆盖了她的半张脸颊。
她的心中微微一紧，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她伸出双手，借着唐墨的搀扶，挣扎着要站起来，但脚下一个趔蹶，险些再次摔倒。
而这一次，她几乎是微不可查地“嘶”了一声，但就是这一声，让她感到更加的慌乱了。
她，自从进入那个暗无天日的养蛊池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对于疼痛的感知，但这一次，那种感觉，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微弱的抽痛从一侧脚踝一阵阵地传来，通过筋肉，脊背一路传达到大脑，开始还只是微微的痛，后来却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忍受。
这样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仿佛丧失已久的感知能力突然回到她身上之后，往日积累的痛苦一股脑爆发出来，又千百倍地施加于她的身上。
她身子一软，就再次歪倒在了唐墨怀中，然而唐墨的体力，此时也不足以支撑一个几乎全身着甲的女孩子太久，于是也不得不再次扶着后者靠坐下来，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羽儿的状态就不太妙了，少女的脸颊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着，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瞳孔都有些微微涣散，从额头上渗出一层层冷汗，不一会，整个人都仿佛浸湿了一般。
但这一刻，支配着她的，却是另外的一个念头。
她变弱了，她失去了力量了。
蛊身圣童是五仙门的独门秘法，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可以将蛊虫的力量和一个孩童彻底结合在一起，打造出世上最为可怕的人形兵器。
虽然手段残忍，受术者要承受千百倍的痛苦，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之前，羽儿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童，但经过不到十年的精心挑选和培养，她的实力已经无限接近五仙门中普通长老的水准。
虽然武学，技巧和经验上自然是远远不足，但绝对实力，由于蛊虫的特殊性，反而还要更高一些。
五仙门中的普通长老，至少是四十级往上走的水准，也就是仅次于花月楼二十八星宿这一级的名号刺客的水平。
而两者一个战斗力，尤其是在一对一的生死搏杀中格外出众，一个手段狠辣诡异，难以捉摸，所以可谓是不遑多让。
十五岁就能达到这个层次的人，这世上寥寥无几，将来能够统领整个苍云军，叱咤风云的一方渠帅燕忘情，如今马上就要年满二十，但对上全盛状态的羽儿，恐怕走不过三个照面。
蛊身圣童这法子的威力，可见一斑。
但此时，这位以惨痛代价换来如此强大力量的少女，正面临着这种力量消失殆尽的窘境，这个经历了绝望，又因为花月老人的出现而重获希望的少女，心中已经只剩下了这一点点信念。
但花月楼从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所在，花月老人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许经历了那场剧变，已经是个迟暮老人的他，会重新拾起那一点点恻隐之心。
但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在这样的虎狼窝里，是注定活不下去的，而失去了力量，她也就对花月老人失去了价值，同样也等于失去了她重新为人的价值。
曾经有过一次任人宰割的痛苦经历的她，再也无法容忍那种自己毫无力量，也无价值的生活了。
过去可以信赖可依靠的一切，强壮的父亲，村子里的大家，面对五仙门的长老们，却如同砧板上的鸡鸭，车轮下的蝼蚁，无法挣扎，无法反抗，甚至连痛苦的呻吟和嘶号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花月老人，那个当年还拥有强大力量的男子，将她从地狱中救了出来，她不想再一次回到那个世界中去，再也不要了。
她斜倚在唐墨的怀里，双眼失焦，过往的一幕幕都不断在眼前回放，最后定格为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绝望而窒息。
然而此刻，并没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可以给她依靠，花月楼不会需要一个毫无力量的累赘，而身旁的这个男子，也从不是什么可靠的盟友。
她虽然明白花月老人对他的信重，可也知道这种信重并不是毫无保留，之前她还有着强大的力量作为依靠。
此时她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