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几成把握?”
穆天磊还未接口,顾惜之就已经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谈话的主导权,不过前者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只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向后缓缓靠坐进了那张铺着虎皮的主位上。
那模样,倒不像一位统率千军的王府禁卫统领,而更像是幽燕或是南疆某座山寨的大寨主。不过唐墨知道,那张虎皮可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摆设,而是这位统领大人的赫赫战功——从北疆战场上某位银阙狼主手中抢来的战利品。
只是他此时靠坐在那张虎皮大椅上,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看来眼下这些事情,真的是让这位不擅庶务的大统领焦头烂额了,甚至就连属下那明显是冒犯,甚至是越权的举动,他都听之任之了。
甚至唐墨不吝大胆的猜想,这位大统领若不是身负重担,此刻恐怕还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干脆让他坐下这位无论是经验,手腕还是声望都隐隐超出他的人当这个大统领,反倒皆大欢喜。
“我只有五成。”
唐墨这倒是实话,毕竟玄冥道不比官场,或者是那些名望深厚的大家族或是大门派,身为一群被狂热的复国信条驱动的乱贼,你很难用常理去推断他们。
就这五成把握,还是靠着唐墨手中掌握的,得自花月老人的暗线,那位潜藏在扬州城左近的四木禽星之一的私人门路,他才敢有这样的信心。
“若是我们这边做局做的够真的话,七成也是有的。”
斟酌再三,唐墨还是补充了一句,见到穆天磊那副样子,他玩闹的心也淡了几分,而是开始认真考虑任务的事情了。
这倒是实话,毕竟不论行事风格如何,有些事情,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那就是目的,以及在整件事情上,对方最看重的利益何在。
而说到玄冥道的目的,那简直再明确不过了,这是一群志在恢复旧朝统治的乱党,当然,在他们看来,那是推翻大炎暴政的义军。
而从当下的处境来看,最为关切的,就要数即将到来的问剑大典,以及那位老王爷的寿诞了,若说玄冥道有什么大计划的话,那不外乎就是在这两件事上动手脚了。
可对于唐墨来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玄冥道何以有这样的能量,在大炎朝廷眼皮子底下这般茁壮成长?
要知道,虽说如今朝廷腐败不堪,不要说各大豪门世家,以及江湖门派趁势崛起,就连地方上的官员和皇室宗亲们,也都有了各自的心思。
即使最保守的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大炎疆土,已经事实上成为了各自主事人的私人王国,这还不算那些原本就处于半独立或自治状态,朝廷无暇顾及的偏远地区。
但不论哪一种,纵使这些人再纵容,他们也不会真的看得上一群乱党,若说互相利用倒还可能,可这些人真要是起来作乱了,他们恐怕会是第一个站出来镇压的人。
无他,只因为他们若起事,首先冲击的,就是这些地方豪强的利益。
那么这样一来,能够支撑玄冥道事业的,除了那些本就坚定地站在这一阵线上的前朝遗裔之外,就是那些一直受到朝廷和地方豪强双重剥削的普通人了。
因此,虽说在大部分人,至少是朝廷中的许多人眼中,民心只是一个嘴上说说的词,除了用来攻讦政敌的时候,没有人真正在意。
一群卑微的贱民,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但玄冥道恰恰就是在意这些下民的存在,在过去,他们仍旧严格坚守着秋皇的信念的时代,这可能是由于坚定的信仰,以及高洁的品格。
但至少在眼下这个时代,更多的还是出于现实性的考虑,毕竟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拉拢并牢牢掌握的力量。
也就是说,只要操作得当,一旦唐墨救出了这些关在牢中的,大部分其实是下层民众的玄冥道外围信众,他的声望,就不允许那些对他怀有别的心思的玄冥道术士们轻举妄动。
陷害,甚至公然出手对付一位拯救同胞兄弟的英雄,对于玄冥道眼下勉强维系起来的下层信仰群体,可谓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七成,已经是很大的把握了。”
这下,就轮到唐墨对这位副统领刮目相看了。
七成把握,就算是他也要犹豫再三,此时他敢提出这样的计划,一方面是自己有底牌,一方面是对于玄冥道的了解,而最终要的,还是他对于失败的不在乎。
他付得起失败的代价,但他明白,不论是青麟卫,还是永平王府,都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而顾惜之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这个人,若不是太过愚蠢,就是太过自信,而从之前表现出来的一些细节,以及唐墨对于此人有限的了解来看,此人显然不是个蠢货。
这个人,对于玄冥道的了解,恐怕不下于自己,甚至可能犹有过之,要知道,这对于一位大炎朝廷官面上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怪不得先前穆天磊说,此人是青麟卫中负责玄冥道相关事宜的主事人。
不过唐墨也还没有忘记,此地真正的主事人是谁,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正一副两位统领的关系,可能没有看上去那么和谐,唐墨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无端打上某一方的标签。
而且从私人的角度来看,他本能的觉得顾惜之是个危险的任务,心思深沉,极度自信,而且做事有决断,作为属下或者同伴来说还是很靠谱的。
但仅仅是盟友,甚至是对手,就不那么让人安心了。
“玄冥道的事,惜之比我清楚的多,这件事上,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大可不必有什么顾虑。”
这一幕上下相知的画面,若放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还真要感动一番,但唐墨清楚,这位大统领怕是真的没有什么争名夺利的心思。
这根本不是信任,这是明显的示弱和让权。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虽说顾惜之总是让人感到不安,但至少和聪明人,特别是了解内情的聪明人合作要容易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