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海的高铁上,文锐戴着耳机,反复地听着录音,望着窗外出神。
虽然天气炎热,可此刻他的思绪却被牢牢困在那个雪山上,凌乱刺目的血色扎得他如万针穿心。
剧烈的疼痛感及呼吸不畅把他从雪山扯回现实,他强撑着,回过头扫视了一眼车厢,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无人在意他。
这个世界上,虽然他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可是内心里姐姐一直与他同在,没有觉得特别的孤单,因为追求真相的执念一直占据着他全部的身心,以至于当发现紫苏走进了他的内心,本能反应是要把她推出去。
可是此刻,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占据了他的身心,心前区针尖样疼痛和压榨性疼痛,让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想来身边也没人在意他这个陌生人。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很孤单。
姐姐其实已经不在了,就算找出真相,她也不能活过来了,紫苏,大概也已经把他忘了。
如果他死了,会有人在意吗?
想到姐姐和紫苏,他的心疼到扭曲痉挛。
她们是否愿意原谅他?
因为吵架,因为他负气出走,导致姐姐被杀,那些伤她的话,永远钉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
那些道歉的话,他只能在深夜里,一遍一遍一遍,对着她的画像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想到紫苏,他更是愧疚难过,无法面对她。
两次呼救电话均被忽视,孤身一人,遭到虐杀,冰天雪地里,浴血爬行,却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她会有多恐惧,会有多疼啊!
他觉得唯有把真相找出来才有资格去请求她们的原谅。
他深吸一口气,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希望可以缓解心口的疼痛,却感觉到连呼吸都会加剧撕扯的痛楚,全身无力,四肢绵软,似乎连吸气的力量也没有了,他想着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低落的情绪只是短暂的,他迅速恢复理智分析,濒死感和压榨性的疼痛感,虽然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职业本能足以提醒他想到自己可能是心绞痛或者心肌梗死。
目前距离到站停靠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在他要与列车员沟通,寻找可以缓解症状的备用药。
他自己努力起身摇晃着走向列车员工作室,于他而言,与其开口向邻座求助,还不如自己摇晃着,硬撑着,走过去来得更容易些,虽然他明知,现在每个动作都可能有极大风险。
列车很平稳,他却好几次要撞到别人身上,第一次发觉原来车厢距离那么长,感觉自己走了好久还没有走到。
他觉得快要撑不住这身体了,摇摇欲坠,靠着椅背撑一下,这个座位上的男乘客正在看书,感觉到他的异常,抬头看向他,见他面容有些许痛苦之色,赶忙起身让座。
男子说:“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快坐下,我看看。”
男子伸手扶他,顺势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文锐虽处在突发的痛苦之中,可他的观察力依然是敏锐的,看了对方一眼顺势坐了下来,他发觉自己的状况比预估的要糟糕。
说话这个男子应该是个懂医之人,因为文锐发现他正在读的是一本有年头的中医笔记。
“我心脏有些不舒服,麻烦你去列车员那里拿些治疗心绞痛的药。”
这个穿着灰色中式衣衫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有几分儒雅的气质,有着良好的仪表和举止。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文锐笑了笑,给他双手把了把脉,眉心微微蹙起,然后才去找列车员。
很快他就带着一瓶速效救心丸回来了,列车员也紧跟着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广播寻找医生帮助。
文锐摆了摆手,倒出几粒药舌下含化,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
几分钟之后,文锐觉得心脏疼痛缓解了一些,便起身向站在一旁的年轻人表达谢意。
年轻人笑了笑却坚持让他坐着自己的座位,不要离开,两个人攀谈起来。
“我叫钟和,学的中医,现在在夏禹市一附院临床转科实习,所以可否让我多观察观察你的情况呢,就当给我一次锻炼学习的机会。”
文锐道:“我记得学校以前没有中医专业啊。”
钟和道:“我不是那个学校毕业的,我是上海中医药大学毕业的,我爷爷非要让我去那个医院学习西医一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老人家的意思嘛,你懂的,反正就一年而已。”
文锐道:“你爷爷希望你可以中西医融会贯通,成为名医吧。”
钟和道:“我学了一段时间,发觉西医也挺有意思的。您是在哪个医院工作啊?”
文锐道:“我不做临床医生了。”
钟和道:“也挺好,临床医生太累了。看你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不做医生,有更好的工作也介绍给我啊?”
文锐警惕起来,这个年轻人可能在有意无意地套话,不知道是何用意,于是捂着心口,低下头,装作心口疼痛,无力说话。
当文锐的注意力回到心脏疼痛这件事上,他发觉疼痛的感觉确实明显加重了,尖锐的疼痛扎得他喘不过气来。
钟和迅速抓过他的手腕,准确而快速地切脉,眉头紧紧皱着,急切地问道:
“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文锐不想回答,也实在没有力气理他,闭着眼睛思忖着,自己目前的症状这么典型,应该指向明确,可能就是心绞痛甚至心肌梗死,跟职业有什么关系?
这人到底什么目的?
钟和紧紧扣着他的脉,换了轻松的语气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紧接着用了极其严肃地语气耳语道:“死了别怪我见死不救,你这不是心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