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扫一眼发现张思齐不在里面,再看他们的身形装束,立即就明白这不是救援队。
是野外生存爱好者或者参加户外拓展的员工吧?紫苏想,团支书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就是周日来小南山参加市委团组织的户外拓展训练。
紫苏听说过,有些野外生存的狂热爱好者,半夜三更会跑到半原始森林训练的。
“请帮帮我!我陷在泥坑拔不出来了。”紫苏没想太多,能见到人当然要先求救。
一个小个子士兵轻声说:“班长,是个年轻女人,好像是中国人。”
身材魁梧健壮的班长道:“小刘,小张去帮忙。”
两个年轻的小个子士兵将一段一米多长的树干横着绑在前臂,左右手各有一个,趴在松软的腐叶土层表面,曲臂左右手匍匐前进,很快就爬到了紫苏身边。
紫苏近距离看到两个人,感觉他们比远距离看更加年轻,也就十几岁,又黑又瘦,脸上还有着稚气未脱的少年气。
脸长一些的小刘对紫苏说:“你往前趴,左腿动一动!”
紫苏想把左腿往上拉一拉,可是真的太难了,淤泥的吸力太强,她完全拉不动,而且左边往上用力,右腿就会陷得更深了。
圆圆脸的小张道:“不是那样动!小腿左右晃一晃就可以了,只要晃出来一点点空隙就可以,他用棍子慢慢插进缝隙,把上面的落叶塞进去一些,间隙大了,你的脚就能慢慢提起来,来,把双手给我,听明白了吗?”
紫苏赶忙答道:“听明白了!”
紫苏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儿往前爬,好在三个人配合默契,合力把她拉出了沼泽地。
紫苏全身脱力,满身糊得都是烂臭泥,脸上抹得也是,她顾不得腐臭难闻的味道,瘫软地趴在泥泞中,把脸贴着枯草,缓了半晌才终于把气喘匀了。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班长弯下腰盯着紫苏问。
紫苏看见班长脖子里挂了块玉器,在他弯腰的时候露了出来,虽然离得近,但天黑看不清楚,紫苏只能看出来大致外形是个老玉带扣,好像是半只凤凰图案。
这种带扣通常是两个半块,流传下来往往只剩单只。
她记得前阵子逛古玩市场还听说有人只有一半的玉带扣,愿意出高价求购搭配另一半的凤凰玉带扣,网帖、收藏群和古玩市场的墙壁上都有人贴出了玉器图片。
这种叫子母玉带扣,指的是同一块玉料琢成子母两个半块玉器,合在一起使用,严丝合缝,通常用于领口或者腰带的连接部位,兼具实用和装饰作用,明清时期上至皇宫下至殷实富贵的大户人家都喜爱使用。
紫苏知道这种玉带扣还有一种用途,就是情人间用来做信物,两人各持一半,日日玉不去身,睹物思人,仿若情人相伴左右,寄托相思。
如若遭逢变故、乱世,不得不分离,也方便日后作为相认的凭证,类似于典故破镜重圆里的镜子,但是这种说法并不能被专家证实,所以各种玉文化专著里并不见记载。
紫苏看到班长戴着玉器,不自觉就对他多了几分信任和亲近。
“我叫陈紫苏,从夏禹市一附院过来的,走到后山迷路了,一不小心摔下来,爬起来就发现掉烂泥坑里了。”紫苏讲着讲着就有些带着哭腔,不过她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住了眼泪。
“夏禹市一附院?是医院吗?你来后山干什么?”班长语气带着疑惑和警觉。
“我东西掉了,我找东西的,结果莫名其妙就到这里来了。”紫苏敏感,捕捉到了对方的质疑和不信任,她说话自然要有所保留。
小张凑过来道:“班长!我们还是先回去,再细问吧!”
“那行,带她回去!”班长说完先走了。
紫苏发现他们所有人的脚上都绑着长木片,这样方便在泥滩上面移动,但是有些人有草鞋,更多的人光着脚。
几个年轻小兵把紫苏搁在木片绑成的木排上,用绳索拖着,在到处是腐叶的泥泞中摸黑行进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巨响,滚烫灼热的气浪如海啸一般猛力掀过来,把所有人掀翻在地,地面的淤泥如巨兽一般,一面震颤抖动着两颊的肥膘,一面张着大口随时准备吞噬着嘴边的猎物。
紫苏因为在前面,又是躺在木排上,所以气浪冲击的力道减弱许多,只觉得瞬间耳鸣不止,继而听见后面有人疼痛呻吟的惨叫之声,只是如重山阻隔,遥远而不真切。
“小刘!小张!小魏!小郭!你们怎么样?”
“在!我们都还好!”四个最小的士兵都没有受伤,只是腿陷入淤泥之中,好在有木排在,很快就可以把腿拔出来了。
“班长!你怎么样?”
“我还好!你们四个看好这个女人不要动!所有人躺下往我这里滚!”班长嘶吼着,“不要落单!”
班长借着木排的浮力已经把双腿解困,匍匐着爬向身边不远处的士兵。
原来他们夜间行动时,为了防止大家齐陷沼泽,班长让他们两人一组行动,间隔三米,腰部以绳索相连。
走在队伍最后的孙敦厚只觉得全身上下火辣辣得剧痛,他头晕目眩像在大海上晕船一样恶心想吐,嘴里灌满了泥浆,混着血才能吐出来。
他在想,这一次不知道是左腿断了还是右腿断了!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爆炸受伤剧痛的体验,可他还是不能坦然习惯地面对,不能相信每过一段时间,就像宿命一样,注定自己会被炸伤!
这次压过疼痛的是他内心的恐惧,他没有查看自己的伤情,而是急急拉扯腰间的绳子,他要看一看跟自己一组的马家丰是如命中注定抑或可以死里逃生,留有一线生机?
他拼尽力气不断拉扯绳索,一边喊叫着小马的名字,一边使劲儿,感到绳子另一端的沉重,他心里尚且抱着侥幸,可是完全听不见小马的回应,随着绳子突然的脱空,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当他看清扯出来的只是小马的半截身子,整个人像疯了一样嚎叫、崩溃,锥心捶胸大声痛哭着!
当旁边的赵仁怀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把他拉过去的时候,发现孙敦厚只剩下上半截身体,紧紧抱着小马的小半截身体歇斯底里地恸号着。
一行人聚到木排旁边,班长清点人数。
“李保国!”
“到!”
“钱光明!”
“到!”
“郭长城!”
“到!”
“魏山林!”
“到!”
“刘宏伟!”
“到!”
“张自昂!”
“到!”
“赵仁怀!”
“到!”
“孙敦厚”
“到!”
“马家丰!”
……
“丁远征”
……
“吴海峰!”
……
一片静寂!
山风穿过林间,吹过他们滴血的心尖,吹干了他们泥泞潮湿的衣衫,猎猎作响,一如国庆七十周年,冉冉朝阳中升起的国旗!
“王革鼎!!!”
“到——!”
班长嘶吼着,拼出所有的力气发出最后的吼声!
他整个人扑倒在地,脸深埋在泥土里,双拳紧握,手背青筋触目,全身颤栗。
紫苏泪如决堤,将脸上的泥巴冲得如海底沟壑一般。
“啪!啪!”两个大嘴巴扇到紫苏脸上。
“魏山林!你干什么!”小张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