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我们医生是最不希望病人死的啊!可是这个病人他……”
紫苏内心坚定,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不能死!一定要让他配合治疗。
此时此刻,强烈的信念和怒气抑制了她内心对鲁小虎这个人的畏惧,一门心思要达目的的强烈意念使她举止干练利落。
她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口罩,身姿坚毅,走路带风,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一样,目标坚定,视死如归,不达目的不罢休。
紫苏迅速走进鲁小虎的病房,顺手把门反锁。
“又来干什么!跟你说了不治不治……”在鲁小虎的吵吵声中,紫苏伸手一把把窗帘扯下来,遮住窗户。
鲁小虎有些怔楞,似乎觉察出反常,闭上嘴看着她,神情有些紧张戒备。
紫苏在他的观察中,沉默着做好扎针前的准备工作。
她一只手拿着止血带,一只手去拉鲁小虎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他手一抬就躲开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你谁呀?”
“是我!”
“你谁呀?你!”
“来救你命的!”
“你他妈到底谁啊?”
听到鲁小虎说脏话,紫苏越发地怒不可遏,厉声问道:“你想像你爹那样干嚎一个月,最后变成柏油干尸而死吗?”
听在鲁小虎耳朵里,如轰天炸雷一般把他震懵了,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双眼大睁,神情沉浸在回忆之中。
紫苏趁他呆楞的空档,动作麻利地把针头扎好固定,调好滴速。
紫苏觉得戴着口罩帽子,说起吓唬人的话来,显得威严顺溜许多。
“想想你们爷俩干的好事!自己什么人自己不知道吗?没事的时候可劲作践别人!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现在把自己作得快死了,还要拖累这么多人倒霉!!”
“如果你现在不配合治疗,就会跟你爹一样的下场。”
“你爹的死状和死因你都很清楚,你正在往他的路上走。你明不明白?”
一叠声地厉喝,一声比一声高,一句比一句急迫!想起喝酒那晚到现在,鲁小虎对自己的种种,紫苏就觉得怨气堵在心口,恨不能全部都吼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鲁小虎突然暴叫起来,瑟缩道:“他挖坟掘墓干的那些缺德事跟我没关系!他吃死人肉穿死人衣服跟我没关系!他已经遭了报应!别再找我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没有干过那些事!我老婆孩子跑了,我家破人亡了!我只是帮着刨土拣东西!我没烧过你尸体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紫苏望着这个人,第一次见他还是个蛮横不讲理像土匪一样的混蛋,没想到是个可怜虫,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干过挖坟掘墓烧人尸体这么缺德的事,哎!有个如此不堪的父亲,真是可怜!死了几年,还阴魂不散,让他活在巨大的恐惧之中,不禁又让人心生怜悯,真得是可怜又可恨。
紫苏赶忙把口罩摘下来,安慰道:“鲁小虎!是我!我是陈紫苏!你清醒一下!”
鲁小虎眼神涣散,神智不清的模样把紫苏也吓坏了,她只是想用他爹的死吓唬一下鲁小虎,然后给他分析分析酒精性肝炎发展到肝硬化再发展到肝癌的病理过程,以便规劝他积极配合治疗而已,真得没想到会因此勾起他不堪回首的过往,会因惊吓过度魇住了一般。
紫苏呼唤摇晃着鲁小虎,一时情急捏在了他手臂受伤之处。
他呼痛出声,眼神一下子聚焦在紫苏身上,不禁怒气冲冲,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干什么?滚!滚!滚!”
紫苏一听这说话的中气就知道没事了,顺手把口罩戴好。
现在一点也不怵这个男人的怒气。
不知道鲁小虎是否还记得刚才的情形,原本就是硬着头皮来讲道理的,原打算先针对他心理痛点着手,瓦解他的防线,并没有想到他一下子就崩溃了,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在虽然状况在意料之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紫苏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说你很讲义气,所以你大出血的时候,找我帮忙,我帮了忙的,所以我得来看看你有没有好一些啊。”
紫苏试图先拉交情,眼见着他脸色缓和下来,看来他很受用别人赞扬他的义气。
“那就谢了,算了!我不治了!”
“为什么?”
“肝病治不好的,白花钱受罪!”
“那你签字出院回家等着啊!你这样……”
紫苏忍不住脱口而出,她能够感觉到在他内心里不想死,甚至惧怕签字出院了就会踩着他爹的脚印走。
“我签不签字关你屁事!”鲁小虎突然拔高嗓门骂道:“滚!别在这烦老子!刚才他妈的还装神弄鬼吓唬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鲁小虎伸手掐住紫苏的脖子。
紫苏没有防备,没料到他会说动手就动手,立时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发黑,身子绵软无力。
紫苏被掐住脖子,喉骨都快要碎了,双手慌乱,拼力反抠对方的手指,可是力气被抽走了,所有的胡乱抓挠,都如蚍蜉撼树一般没有什么作用。
紫苏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内心却澄明起来,不再慌乱,似乎时间也静止了,她竟然可以内观到自己的状况,就像站在旁边的第三者所能看到的,她看到自己正在被一只打着吊针的手卡住脖子,身子软绵绵地坍下去,已经停止了挣扎。
她想,我死了吗?怎么成了一副静态的画面?
紫苏不怕!紫苏不怕!
紫苏,你动一动手指,把他手背的针头扯掉就可以反击了。
紫苏,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稍微抬起手臂就可以,你抬一抬手臂。
想想这个可恶的人是怎么对你的!
你甘心就这么死了?
你那么善良!那么同情他,可怜他,还想要救他的命!
他却视你的生命如草芥!想要你的命!
你甘心死在这么卑贱的混蛋手里吗?
你不愤怒吗?你不怨恨吗?
把你的怒气,你的怨气都聚起来,集中在你的右手上。
用力抬,用力抬高!
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紫苏拼尽了最后一股子力气,突然把手臂抬起来,一把扯掉输液针头,连着输液管迅速缠住鲁小虎脖子上用力一勒。
鲁小虎眼见着手背针眼的血呼啦啦地往外冒,下意识缩回右手,打着绷带的左手稍慢迎上去,按住流血的针眼,随疾又发现脖子被勒住,呼吸不畅,双手本能地去拉住输液管。
由于紫苏力气有限,加上输液管有弹性,鲁小虎用力扯住的同时,输液管便勒不紧鲁小虎的脖子了。
眼见优势要逆转,紫苏想也没想,狠狠地把针头扎进鲁小虎怒张着的颈动脉,高压的颈动脉血迅疾从输液管的另一头喷薄而出,像洗车的高压水枪一般。
鲁小虎眼见着自己鲜红的血液快速流过长长的输液管,从孔口处喷出去,明显是带着高压打在地面血花飞溅,瞬间到处溅上了鲜血。
原本就是大出血身子亏虚,刚才的折腾又耗费了许多力气,现在眼见着自己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只觉得眼前发黑,全身绵软无力,整个人受到了巨大惊吓,坐也坐不住,直往下秃噜。
巨大的恐惧,内心慌乱不堪,一把扯掉颈动脉里的针,血从针眼处,滋滋朝外射,结果捂得不得法,一会手心里就积满了血,吓得尖声嚎叫着。
尖叫声逐渐弱下去,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胸口沉重得像压着座大山,空气越来越吸不进去,想大声呼喊,喉咙里却只有低低的呜咽声。
昏迷前最后的声音含混不清:“救我!救救我!”
满屋的血腥味,满眼的鲜红色,刺激着紫苏,呼吸粗重,满眼兴奋,渴望把他的血全部放掉,流净最后一滴血,让整个房间被血淹没,以倾泻满心、满心压抑着的巨大怨怒愤恨。
可她还仅存着一点点理智,让她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是一定要让他活着,这点意念如星星的小火苗,闪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用来对抗着如洪水决堤般的致命欲望,勉强控制着紫苏。
紫苏虚脱瘫坐在床边的血泊里,一只手仍然伸过去紧紧压住往外冒血的针眼,帮他止血。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这个男人根本就是怕死怕得要命!
可怜!可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