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回到家里,里里外外清洗一遍,方觉得遍身血腥味淡了一些,一口饭没吃,把自己扔进被窝里,全身散了架一般,一丝力气不剩,闭着眼睛睡一会儿,梦里始终觉得自己漂浮在床面上,不贴合不踏实。
她双目紧闭,鼻息沉沉,直挺挺地沉在床垫上,突然一个激灵直直坐起,伸手到胸前抓一把。
一把抓空!
绞丝环呢?
我的绞丝环?
紫苏的心飕飕得疼起来,急慌慌跳下床,风一样飘下楼,她想绞丝环一定是落在医院了。她记得清楚,鲁小虎抢救成功之后,她瘫坐在墙角,手里紧紧握住绞丝环。
她心里焦急,从鲁小虎病房一路寻到华主任办公室,她特别注意去察看每个角落,她想,环子是圆形的,很可能掉在地上就会滚到角落里。
一路遍寻不着绞丝环,紫苏直奔进华主任办公室里。
她想,自己在华主任办公室待了挺长时间,掉在办公室的可能性最大,心里想着,她便直接走进了办公室里,椅子上、桌子上、床榻上,书架、地面,她翻过的书,全部都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其实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
她也完全没有留意到,周围的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出现。
她太着急以至于浑然不觉自己的异常。
她从床上跳得太快太急,身体没能跟得上她的脚步,仍然昏沉沉地躺在家里的床上。
紫苏哪都找不到绞丝环,她想如果在医院没有的话,落在外面的路上或者车上,铁定找不回了!
她怔怔地靠在办公室门口,一寸一寸滑下去,跌坐在地上,环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膝盖,哭得很伤心。
“小姑娘,别哭啦!你掉队了哦!”有个老太太推了推紫苏。
紫苏抬头望了望她,这是个慈眉善目、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在老太太身前已经排起了一支队伍,队伍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高矮胖瘦、男女老幼、衣着装扮也是各色不同,有些人悲伤,有些人愤怒,更多的神态表情却趋向于麻木迟钝。
队伍里有些人窃窃私语道:“哎!听说了吗?上午有二十八个都回去了!”
“啊?他们怎么那么幸运!”
“就是时机卡得准,不早不晚正好落在他们头上!”
“也不知道这些人都用了什么换的?”
“哎呀!我怎么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呢!我都等了好久了!”
“就算排到你了,如果是运气不好,你就直接去了那边!”
“哎!我情愿早点儿有个结果!多早晚在医院里耗着,我儿子就快要被我耗干了!”
紫苏有些困惑,问道:“你们这是排什么队呢?”
老太太道:“我也不清楚,我看别人都过来排队,我也就过来排队了。你也快过来吧,等会儿后面来人了,他们就不让你插队了。”
紫苏想了想,医院里确实干什么都需要排队,没办法!
好在自己不需要排队挂号、化验做检查,紫苏对老太太道:“谢谢奶奶,我不是来看病的,不需要排队。”
老太太怒道:“你这个娃儿,你来医院不看病,不排队,那凑什么热闹嘛!”
一句话惹得队伍前头不少人回头看紫苏,把紫苏看得像做错事的孩子。
这时队伍前头有个中年女人跑过来拉住紫苏的手,热络地叫道:“哎哟,大妹子啊!来你跟着我!这帮人坏的很呢!”
一面说一面扯着紫苏往前走,走到队伍最前面,带着紫苏要插队。惹得队伍后面许多人怨声载道,有人骂道:“插队!插队!插什么队!赶着去投胎啊!”
中年女人骂道:“就是去投胎!怎么的吧!我乐意插队!想插哪儿插哪儿!你管着嘛你!”
紫苏见引起了众怒,便想赶紧走开,用力挣扎了几次,没能挣脱,轻声说道:“那个,这样不好吧!”
中年女人对着紫苏一脸堆笑道:“没事儿!这地儿我熟,我都在这儿住了十年,什么坏胚子没见过!别害怕他们,他们就喜欢吓唬新来的。走!你跟着我!”
紫苏心里惦记着自己的绞丝环,一直想要找到,就算不知道能去哪里找到,仍然不甘心放弃,打算把走过的每一个角落再次寻摸几遍,现在却被这个陌生女人紧紧攥着手腕走不掉,就快要急哭了。
她哀求道:“姐姐,我东西丢了,我要去找东西,请你放手吧!我不需要排队看病!”
“什么东西啊?我帮你找啊!”
“我从小戴的一件玉环,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我到处找不到!”
“想找东西啊!我知道有个地方什么东西都能换到!我们现在就是去那个地方的,你跟着姐姐走,不用排队,保准你能找回你的东西。”
紫苏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女人不太靠谱,她们现在站的位置,好像是医院里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幽暗狭长的走廊斜斜向下,尽头是一扇小黑铁门。紫苏从来没来过这里,怎么可能掉在这里呢,她想离开,但是女人的力气极大,怎么也挣脱不了女人的拖拽。
他们等了大约一刻钟,小黑铁门自动打开,中年女人拽着紫苏死命的挤过小黑铁门,紫苏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曚眩晕,来到一个似乎是地下游乐场一样的地方。
有个身着僧人衣袍的小和尚,倒是眉清目秀,语声温和笑意盈盈道:“李大姐,这次这么赶早呢!这边请!”
“释能大师啊!这次我拔得头筹,是不是得给我优惠呀!”
释能大师笑而不语,领着队伍沿着侧面通道,绕过喧闹嘈杂的游乐场地。紫苏远远望见场子里面有各色游乐设施,有些布景像电影里看过的赌场和酒吧,有人转动轮盘,有人投掷骰子,还有一些男男女女喝酒买醉,甚至有人在小隔间谈生意的场景,都能看得见。
不知为什么,这些人看上去都小小的,似乎比正常人缩小了不少。
紫苏望了一眼便很是反感这个地方。
她趁着姓李的女人心思全在巴结小和尚的时候,死命挣脱了女人的桎梏,转身就逃。
李姓女人哇一声大吼:“别跑!站住!帮我逮住她!”
队伍里大家都无动于衷,似乎没人对她有好感。
“她可以换你们想要的!”女人大声叫喊道,“谁逮着我分一半!”
这一次队伍里所有的人都骚动起来,紫苏从他们身边跑过的时候,不时有人伸手拦截抓捕,远点儿的人有些赶过来逮她的,有的只是悄悄伸出脚尖,只等紫苏跑过来的时候可以绊倒她。
一时之间队伍乱成一锅粥,释能大师站定,远远地看着他们,无动于衷。
正混乱闹腾着,便见一龙钟老僧慢慢挪过来,释能和尚双手合十:“智通师兄!”
“唔!唔!”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也不知是听见了释能的话,还是没有听见。
“师兄可还记得她?”
“唔!唔!”智通和尚步子移动缓慢。
“师兄!”
“唔!唔!我去煮粥!”智通和尚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