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爱苏镇定自若,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许自己的画有瑕疵!”
张思齐捏着那张素描,挑眉道:“这又不是艺术作品,该简略的就随便画画嘛!”
“我不允许自己工作敷衍!”梅爱苏认真道,随即自信一笑:“组长,又想给我挖坑是吧!我时刻谨记着,我师父教的入职第一课,领导面前不要乱说话。”
“哈哈哈!你师父她是个小心眼!记仇得很!你千万别学她!”张思齐打着哈哈尴尬道。
“师父的入职第二课,与领导在一起随时要录像!”梅爱苏晃了晃腕表,“你刚刚说的我已经录下来了哦!”
“你---”张思齐咬牙道,“你怎么学的全是你师父的缺点!”
“我师父没缺点!”梅爱苏一本正经道,“我画画的时候就在想,你说刚上岸的时候,身上的水好像有一点黏性,水干了之后有白色半透明状凝胶附着在皮肤表面,两种可能,一是河水本身有问题,二是大鱼的血液有问题,对了,凝胶物质你应该留了吧。”
“留了!留了!”张思齐笑得很张狂,“留了十个密封袋!你三袋,你师父三袋,剩下四袋入档案库!当时的衣服内裤都装袋了,你跟你师父商量着分!”
“……”梅爱苏斜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师父说得对,就不能给你好脸色!蹬鼻子上脸的!”
“你上岸的地方应该还属于淮河主干道,河水本身如果有问题,附近渔民应该早就会发现了,所以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比较接近事实,可能是血液里的这种物质与你皮肤表面的纹身发生了反应,使得原先隐藏的图案显现出来了。”
张思齐秒懂他的意思,类似他们小时候玩的一些小把戏,用糖水写在纸上的字是无色的,干了就看不见,但是用火一烤,字就会显现出来。
“老子这是人皮!”张思齐突然有些愤慨,大声吼道,“谁敢这么玩我?”
梅爱苏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吼叫吓得噤若寒蝉,他内心忽然明白傍晚在宾馆阳台那会儿,见到组长那忧郁到令人心碎的表情,其实当时他心里大约想过这种可能性的,只是一直压抑着这个想法,所以一旦经梅爱苏的嘴里说出来,他才会表现出这种突然愤怒的情绪。
梅爱苏随之沉默了,他也在思考是谁能够在组长身上做这种纹身呢?
他不了解是否有什么物质做成的颜料可以在皮肤上呈现这种特性,但是洗热水澡的时候可以显现,这与火烤字现的原理应该是相通的,那么血液里的这种凝胶物质,无论是与皮肤里的物质发生反应,还是凝胶物质附着显色,都指向一点,这些图案一直在他身上,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梅爱苏知道,组长成为组长之后,估摸着没人能够趁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弄个纹身藏起来,往前推,那或许是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他的亲人?他的族人?难道是他背负着什么家族使命?
梅爱苏能想到的可能性,组长不可能想不到?当时那种遭受致命打击一般的神情,难道……?
梅爱苏见组长情绪稍微平缓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组长,您家……”
张思齐苦笑一声,双手支额低头道:“我不知道!”
梅爱苏想起自己的身世,便觉得家庭出身呐,真是令人唏嘘,可是又很无奈,这一生,无论你如何努力改变,永远都无法摆脱家庭的影响。
对于组长此时的痛苦,感同身受,梅爱苏亦是内心汹涌翻滚不已,所以他也沉默了。
病房里一时静寂无声,各想各的心事。
突然紫苏翻了个身,频繁扭动,掩面哭泣,梦中呓语道:“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啊!”
接着是撕心裂肺地尖叫:“救命啊!啊——救命!求求你!不要杀我!啊——啊——啊——啊——啊!求你!要不——杀了我吧!”
语声惊恐无助,尖叫声传递颤栗着的疼痛,紫苏像个受到极大惊吓的小女孩,蜷缩成一团,抱住自己先是大声哭泣,继而低声哀求,满脸是泪,瑟瑟发抖!
梅爱苏急忙紧紧握住紫苏在空中乱抓的双手,疼惜地贴在唇边,流着泪亲吻着,希望能安抚她。
张思齐起身离开,默默地给他们留一个独处的空间。
可是紫苏似乎在梦中开始发疯般地反抗,手脚并用,大喊大叫:“走开!走开!你们这帮禽兽!都去死吧!你们都死吧!”
梅爱苏心疼地紧紧搂住紫苏的身子,可是却被她打了一巴掌,踢了几脚,指甲把脸划破了一道,并且因为过于用力,扯动了后背的烧伤,疼得他冷汗直冒,也没能按住紫苏。
张思齐出门前望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去了护士站。
夜班护士急忙叫醒了值班医生,医生匆匆检查了一下,下了临时医嘱,注射安定。
用药之后,陈紫苏终于安静下来,脸上挂着泪睡着了。
梅爱苏望着熟睡中的紫苏,心如刀绞,百感交集,他真得很想放声大哭一场!
他走出房门,组长正趴在走廊栏杆往下看。
他默默地走到组长身边,趴着栏杆问组长:“有烟吗?”
张思齐偏头看了看梅爱苏后背,望着被血和汗洇湿了的白色衬衫,叹气道:“人家住院都是治伤的,你住这两天院,伤口只怕更深了吧!”
梅爱苏苦涩一笑:“她当时,一定很疼,很疼!”
张思齐无奈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要走:“我不吸烟,门口应该可以买得到!”
梅爱苏伸手拉住组长的肩头,沙哑着嗓子:“其实,我不吸烟!让您见笑了!”
“我终于有些理解你的固执了!”张思齐忽然笑了笑,“明天你还是办理出院手续吧!”
“为什么?”
“回上海养养伤吧!那边的案子你不用管了。”
“组长!”梅爱苏有些急道:“我情绪不会影响工作的!我保证!我可以保证工作的时候,不带任何私人情绪,保证公正客观理智!”
“别误会!”张思齐拍了拍他肩膀,“你确实需要尽快把伤养好!你在紫苏身边,对你和她都不好!”
“对了!毫针的事,明天你办好出院手续,我们细聊!”张思齐眼睛盯着梅爱苏,郑重诚恳道:“我保证帮你保护好她!”
梅爱苏见张思齐语气坚定,知道已经没有回旋的可能了,低了头,淡淡道:“谢谢!”
张思齐深吸一口气道:“你别多心!我真得对你没有偏见!你看,我不也是遇到烦恼了嘛!我还是被老张从墓里捡回来的孤儿呢!”
梅爱苏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你---你被父母丢到坟堆里的?你可是男孩!”他本能想到的是陈紫苏说起她幼时曾经在墓地里捡到的那个弃婴,许许多多被父母丢弃的都是女孩。
张思齐笑了:“我是从古墓里出来的!”
“啊?真的?假的?”梅爱苏更加惊讶道:“怎么可能!你家里人还专门寻龙点穴看风水找个好的古墓把你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