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雨儿,真乃神人也,上次照妖镜起动之后,她成了这世上灵力最强的人——”
八公冷峻的外表眼中闪现了一丝激动,“深挖洞,广积粮;匿于野,避魔羊……”自己一族为了躱避瘟疫鬼早在十数年前就定下了一个国策。先祖不过是蒙古族羌族的一支,长期与众多游牧骑射民族争抢草原土地牛羊,早年身材比例也算彪悍,魔诶之乱中,数支战舰南迁入了魔珏境内北部的若干小岛之上。
借清水河顺流而下入了这邪靡乱斗山。
花粥道:“那人,仙雨儿是我娘亲,说到灵力之事,我倒愿意试上一试!”
“灵力”之说,实在让人会觉得不过是牵强附会之说;如果娘亲有灵力,那么这满场之内最该与娘亲相仿的人只能是自己,虽说自己心里很是清楚,从小到大也没见自己天生或后天具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众人惊愕间,早己有侍卫举了火把,一齐照了过来。
火把点燃的火光冲天,团团围住棕子似被绑着的女子,因为他们个子矮些,花粥不得不双膝跪地,以使他们能认清自己与镜子中间女子无二的容颜。
有人问:“仙雨儿之女吗?”早有好事者抬了那面镜子过来,镜里镜外两厢对照。
龘龘圣主命侍卫拨开人群,闪出一条道来,踱过花粥面前,拿了一个侍卫的火把,就近来看。
因为花粥背后还同绑着一个程木心,她要跪下,程木心便得迁就她,他个人又高,实在牵带着他跪不下去。
龘龘圣主只得伸手叫侍卫解了花粥的绳索……
“粥儿,不可造次!”程木心虽知道这个公主虽没什么本事,但是却有一付热心肠,见不得一点世间不平事。为弱者她总是拚了性命,本着她生性具有的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强出头的。“比不得平时,这个地方显然圣主是管不到的。所谓鞭长莫及,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他有些后悔来邪靡乱斗山,让公主认清真相之举了。
木心看着花粥,心里泛起阵阵涟漪,粥儿,木心哥自是天涯海角随你去的……
虽龘龘圣主只得伸手叫侍卫解了花粥的绳索,木心却是头一个跳将出来的……
一个声音悠扬响起,曲风古老蜿转沧凉,暗夜流光飞舞中透人心寒……火把毕剥燃起的光焰中望出去,一袭白衣,衣襟上满满的破洞,一只朝前的鞋子底上张着嘴巴,一张一翕地打着拍子。
火把点燃的空间上,所有人都愣住了。问“这位公子何人?”
他的头发刘海儿很长,一左一右,一短一长,上下左右翩飞,好像每一根都独立具有了生命,丝丝缕缕闪着光……
埙声古老苍凉,像是一丝阳光照进了那曲子里。
一曲吹罢,曲意犹未尽时,埙声没有丝毫停滞,毫不犹豫地滑过每一个音节,动人心魄——
“我以后晚上睡不着,你就唱这首歌吧!”程木心望过花粥去,他正直善良,护主心切,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不过为了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近距离观察那面镜子。
“哦。前提是我正好在你附近睡觉呢?”花粥一双眼睛大到无任何边际,毫不设防地说着她自己能懂的话。
“红袖帮我添添香既可!”木心完全忘记了雅俗之分。念叨着,急切地望向花粥……
镜子静静地屹立在面前空地上,从外观上看,四四方方,有一个虬龙状的雕花木圈了一圈子的花纹,花纹古朴苍劲,完全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埙曲儿也几经吹完,木心却仍旧未见端倪,他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釆取什么措施……
“木心公子,好身手!”龘龘囚坐于他的龙榻之上,双手缓慢地拍打着那首埙曲的节奏。曲毕叫起好来。
黑暗世界中,两个人静静地观察着他,一个当然是酌墨子,另一个当然是那个号称“祭司总长”的三小只爷爷。
“多年未见,你小子长出息了……”三小只的声音苍老,但是内力气息把握的镇定自若,以至清清凉凉地送入了每个人耳朵里。“那面镜子,既然是温彻斯特人的国宝,想来其‘照妖镜’的功能是不容人小觑的……”
这句话说来,有两重含义,一是提醒木心那个小子切忌莽撞行事;另一方面又赞誊了温彻斯特人。他自徒弟仙雨儿遭遇不测以来,几经辗转,终是查出徒儿临终之前,确实是与这地下隐族有着特殊意义的瓜葛。
温彻斯特人能在凯越皇帝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于魔诶之乱中,潜入了魔珏国境内,想来也必有其过人之处。另则据查,这位龘龘圣主行踪诡秘,在这邪糜乱斗上内部挖掘通道,深挖洞,广积粮,俨然真正建立了一个魔珏国之中的“国中国”。
他们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既使是釆购粮草等外出人员,也是遵照族规,严格控制抛头露脸的机会;如若必需,则必化妆前往,他们经常把自己伪装成盗墓贼江湖巫傩行事。
魔珏国虽是离魔域大陆中心城市距离较远,但历史悠久,尤其历代帝王将相把姜央文化发扬光大到一个很成系统的宗神制度。所以百姓之间,朝庭命官之间,宗神法事活动流行。这就更大程度地加大了温族被发现和清除的难度。
程木心并没有香消玉殒,原因当然很简单,因为除了三小只爷爷的一声断呵。太多人不喜欢他冒然跃入魔镜势力范围内。
天气已然黎明,雪地之上蒸腾而上的某种湿润之气,曼延在天地之间,给万事万物踱上了一层雾气,奶白色的,善变的。
“不可!”
突然人群之上爆出一声断喝,声音尖锐中带着某种稚子奶音。
暗影退却,目光聚焦的中心却是个小人儿,身体粘糊在椅子上的瓜瓜,登时脸上感觉滚烫了,瓜瓜那张洁白白生生像苍山雪莲的小脸,洋溢着萌动的笑容;她的眼睛黑黝黑黝的像黑珍珠,水汪汪飘扬着美丽的希望。所有的人噤了声,唯恐说错了话让小瓜瓜的梦想像易碎的玻璃一样破碎散落了。
龘龘圣主踱出他的龙椅来,围着程木心飘逸灵动的身姿转了一圈,觉得稀奇。
若干年来,能接受魔镜考验的人廖若星辰,因此魔镜都是用红布遮盖,由专人看管的,为的是防止有族人误打误撞擅入丢了性命。
不说这位破衣烂衫的公子灵力如何,就说这过人胆识就是一般人不敢效法一二的。
那家伙当人们目光聚焦投向他时,眼见他一抹红晕爬上了腮侧,耳朵——
木心心中确实有些觉得徬徨犹豫,也属情急之中,眼见花粥逞强,自己忠心护她,只不过逞匹夫之勇罢了。
中途情急之中又一个没忍住,居然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啦,大庭广众之下确有乘人之危的嫌疑。
心下不安,瞧向花粥,那边的花粥却看向了瓜瓜。
顺着目光望过去,瓜瓜于寂静中缓言道:“桃代李僵,加之乘人之危,所以此局胜负仍是未定,如若在下,照了照妖镜,有幸没有香消玉殒,是否也可请花粥姑娘红袖添香呢?”
“什么?你一个不及垂笤之小女孩儿,要娶花粥姑娘?”程木心的脸彻底红透了,自己的言行在这小女孩面前被毁得体无完肤。说话间实在顾不上修辞和章法了。
没有人注意瓜瓜前面说的话,他在车子里行动又不方便,况且小孩子不知轻重,随便说说便罢了。
“谁说我是小女孩,且尚不是垂笤?”瓜瓜满脸通红,与程木心两个一东一西“站”着,如同冬日树上的烘柿子,红艳艳的,醒目招摇。
瓜瓜脆嫩爽口的小声悦耳道:“在下明明说过要修行得貌比潘安,赛过子都才好呢?”
寂静一瞬间被这句话冻僵,俱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跟车子一般高的小家伙。
“就算你是个男童,小娃娃,你断奶了吗?”
“我要娶花粥。”一句宣言,此刻由他说出来却确确实实地成了一个大笑话。
龘龘圣主说:“不行,孤还得笑,扶孤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笑得要死——”
如若瓜瓜成了一个笑话。
那作为瓜瓜监护人的八爷定然难辞其咎。
八爷慌得一批,急急忙忙颠过来,按住瓜瓜,抚摸他的额头,果然却是火热无比。他于是掩饰道:“昨日定是他踢了被子,热症犯了。说得纯粹一派发烧胡话,扰人兴致,望龘龘圣主见谅!”
龘龘不疑有他,踱步过去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皱起眉道:“呜呼,啼猿则声声啸冷,吟虫则双双鸭寒,以至喉如吞炭,口若在汤,而身体肢干,五感七窃,遂成城池之殃,岂不悲乎?”
花粥紧张地望出去,一时不知道面前的瓜瓜和几日之前的瓜瓜柱国是不是同一个人。于三年前同出一辙,故事情节又朝着自己十三岁时初遇那个童真的孩子开始。
“不好吧。龘龘圣主是个智者吗?”花粥心里一下子崩溃了下来,她寄托于这个圣主,他也许足够英明神武,足够智慧来判断这个瓜瓜柱国是个变态,是个大魔头……也许这里的人,以及这山外的人都还有救……
“他就是瓜瓜柱国——”程木心因恼怒自己竞被一个小孩子看穿,人设崩塌之时,就不好再酸文假醋说些花粥不甚能懂的词句。
花粥被这个大家认可蠢哭了的小家伙吓到一愣,奔腾过去,父皇生死未卜,他是又在计划什么阴谋,关键是这温彻斯特一族全员要买他的帐。
“不好,龘龘圣主。八爷胡说,我没有生病的。”伸出小手,示威游行似的,往花粥圆鼓鼓的小屁股上狠狠抓了一把,以示主权。
“啊!”花粥也被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回过神后顿时面红耳赤的看向了他。
那孩子说:“我,瓜瓜,誓要娶花粥为妻,如若不然,天打五雷劈!”瓜瓜气得苍山雪莲一样的白脸,越发苍白到透明。道:“你装憨卖傻,仙雨儿之女,有什么了不起!”
花粥被抢白,心里落空空空如也,辩白道:“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于你,你为何如此粗言秽语!”
瓜瓜双手扶动下车里的一个机关,声音直抖,已经不是刚才的小奶音:“我瓜瓜,生没有名,死也没有姓,便是拜你外公仙翁子所赐……我自己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叫厉清尘。我希望全魔域大陆都可以无尘——”
众人看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刚才一刻钟之前也许完全还不认识,现在居然打了起来,深仇大恨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
瓜瓜伸出两只手,旋转了车子四下几个圏子,气喘如牛,指着一个年轻后生,道:“你已近二十岁了吧?”
那人点点头,瓜瓜又说:“你该叫我哥!”
那人亦步亦趋上前道:“是,在下请清尘哥哥安!”
瓜瓜道:“厉清尘,字有实。是魔域大陆历戊二年生人,今年应该是28岁有余。诸位可以看看,有谁是我这个鬼样子,男不男,女不女,雌雄莫辨;老不老,少不少。人们喜欢我,当我是小孩子,我就是瓜瓜小女孩儿——”
“那你到底是男是女?”有善良的妇人总喜欢八卦一下。
“人家不说了吗?人家本来就是不男不女……”几个男子目光投过去,同情心泛滥地问他:“要不,你就掏出你那劳什子,让大家伙瞅瞅……”
瓜瓜目光如炬,斜眼睨一眼花粥,嘴角满是鄙视:“嘖嘖,你的模样生得倒是俊美,是你外公留给你的什么独门秘籍吗?可不敢害怕肥水流了外人田,不要舍不得,让我瞅瞅,你看,我都成了这个样子了?”
花粥满目疮痍,眼睛扫向那个瓜瓜,见他不停地翻动手脚,展示他鸡爪子一样的双手外翻,双腿聊胜于无地摆在车子里腿的位置上。
他的脸清冷透明,应该如同一个琉璃脆糖人儿,几乎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破碎,撕裂;花粥不敢看他肚子里的位置,严重怀疑那里面的五脏六腑应该怎么样的摆放位置。
同情心,陌生人都会有的。
可是外人那种不负责任的滥好人似的同情,对于当事人来说,无异于谋财害命。
那种眼神能杀人,弑人者诛心者更剧。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心却如同死灰一般沉下去,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木偶,等待着那个不男不女的已近而立之年的厉清尘,来宣判自己的死刑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