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花粥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冰蓝之气,自己瑟缩成一团,自己从小就是个不祥之物,人人喊打,人人可以得而诛之。
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所谓的不透风的墙。
自己被革了公主的籍,父皇还决定把自己祭献给姜央,以换得自己的一世平凡生活。
但却恰恰相反,“被咒诅”,“万箭穿心之运”,“蝴蝶结于喉。”“狐女”这些声音从来都是不绝于耳的。凡自己白天经过有人的地方,比如菜市,比如西市鞍马,比如捣衣巷的那条河边;人们相互交换一下眼神,然后定然会在一瞬间轰然四散奔逃,再然后就是万人空巷。
有妇人还故意从门里泼水出来,嘴里说着“秽气”,吐三口唾沫,狠狠地剜自己一个白眼,把自己并在门外。
小孩子如果跟自己玩了,那第二天准保再见面离自己远远地躲避开……
羞愧,无地遁形,自己就是个不祥物……
自己早已习惯这样自我认知和定位了。
大概只有父皇夜晚偶尔公派自己一些小差事的时候,自己才可能敢在酌墨子和程木心双双保护下出门。
“醒了?醒了就好说。”说“先奸后杀”的黑魔鬼后面的女子,绕到他前面来看到神女睁开眼了,说。
“看看,这血不能用了吧?一回放这么多血,要人命呀!…”女子弯腰拔了花粥手臂上的银针,几下把它们归到一个匣子里面。
“神女小姐姐。”女子又把神女胸前一大豁口往里拔拨拉拉尽力覆盖大一些的面积,又把膝盖上面的银针仔细抚摸平直。“你个小姐,细皮嫩肉的。我瞧瞧,瞧这小身板儿,不经打,还吓得一直说梦话?………”
“让我死了吧!”花粥终于神智昏昏沉沉之中放弃了自己,死吧,离开这个世界,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了吧,在另一个世界里,至少娘亲在等着自己。
“滴答,滴答……”
眼前手臂上剩下的两个管子里的血仍旧汨汩流淌而出,静夜里无声处就显得愈发真切。有时候是一滴,有时候是两滴连在一起,花粥渐渐冷冻。寒冰之气氤氲,模糊灯影里,看见自己腿脚手腕处开始结了许多颗粒状的寒霜,寒霜如同藤蔓缠绕,慢慢浸润,侵食着攀爬而上。
身体上所有能感知的地方,都在灼痛中燃烧。像有人拿一把钢针不断剌向自己的关节处,手脚处。花粥终于在刺痛中尖叫起来:“娘亲,你不要走。娘亲,粥儿冷…”
自己,冰蓝色的自己,像脱影一样,慢慢脱,飘散在空中……而自己身后居然还有一个自己,滞重的神女袍子,一团烂抹布一样佝偻成一团。
“娘亲,麻烦您转过脸来——”
“粥儿已经不记得您脸的样子了!”
娘亲守着一座坟墓,里面有桌子椅子,父皇应该在再里面的位置。自己身处地下,寒意料峭春寒未尽,娘亲和父皇轮流抱住她,暖她。
风在吹,一阵强似一阵,兵车铁马,撕空而来。
朦胧的视线之内一个玄窗……白衣服娘亲飘飘摇摇地走了。
娘亲走的时候,自己只有三岁,穿着虎头印花鞋,娘亲是仙妃娘娘,生活依旧简朴,她一边纳鞋底子,一边随着吱吱的抽麻绳的声音,碎碎念,“如鲸向海,似鸟投林,如蚁巡巢,似蜂茹蜜。你是那亲个旦旦的亲,你是那亲个蛋蛋的亲……”
雨水和着血水,淌了一地。
花粥不由得大呼几声:“娘亲,孩儿记住了。如鲸向海,似鸟投林……”
梦里喊着,右脚跺跺脚下去,猛地就震醒了自己。
“如鲸向海,似鸟投林,如蚁巡巢,似蜂茹蜜。”
这句诗像是有安慰人心的力量,一道白光,醍醐灌顶,字字珠玑,从天灵盖开始,一穿而过,经过脖颈,下至胸腔,扩至四肢,所到之处处唤醒了生机……
雨水微溅,光影疏离,然后散开,随着被她一脚踏成碎片的青石板一道散开,废旧老屋里墙壁崩散,崩裂的痕迹,迅速蔓延。
喀喇乱响声里,屋顶出现了数道极大的豁口,无论是门还是窗,都在瞬息之间变成碎木与片瓦,碎石。梁木崩塌,粉屑四溅。
黑汉,那女子,诸多器皿,一并被倾泄而去。
然后……
烟尘微落,一地瓦砾,满目狼藉,那黑汉倒在废墟角落里,浑身都是血。只见他身上满是灰尘,竟是被震飞到了乾清宫前院。
数名门口守着的太监被震到筋骨尽断,其一哆嗦间伸手在碎砖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把菜刀。
神女望向丈余外废墟旁的被捆绑的木心和酌墨子,刚奔过来的巫婆婆,当然还有一个远去的伟昂的背影,双眉微挑,自己对当前状态很是奇怪,望向地上那人,面无表情说道:“你……想砍我?”
那个太监突然望着神女背后,肝胆俱裂,被吓到尿了裤子。
此时神女手脚上的绳子早已被震断,她拂拂身上的灰尘,理理已不成形状的衣服,向刚刚废墟中女子平静行礼,说道:“我是伍月老师,谢你护我之恩。”
眼前一黑,身体卧倒间,一众邪物,有一人高的夜蝙蝠,有两尺高的小矮人,还有癞蛤蟆状皮肤的血灵狐,当然最多的是有头无脸的瘟疫鬼,他们一起扑向了神女花粥。
“什么?!”
自己双手被擒,发力间就悬空而起,悬停在空中,再四肢发力,众物就奔泄而出。
“你们玩cosplay,为什么不叫我。”
被神女无形血力震荡而出的四脚怪物们先是扑向外围的众位太监,还有那一男一女。
神女望着自己浑身上下,笑哈哈骂倒:“你是谁?cosplay的是王子?”这个声音活跃开朗,霸气侧漏,完全跟刚才判若两人。眼中闪着好奇,她再看看面前男子英俊脸庞之下,目光一路延伸到了轮骑下面的身子,吞了一口口水道:“王子……加癞蛤蟆?”
这个自称“伍月”的神女尝试着挥了一下手中武器。
“呦,我难道是个恶魔,好呀。俺喜欢!”手里鞭影闪动,当然这鞭子显然是刚才那位女子的,因为上面粘满了自己的鲜血,显得格外有力道。鞭网齐发,除了那女子,其余悉数兜头甩去。诸鬼就扑过去,噬他们身上的血。
魔王叫道:“我厉清尘不过一刻钟不在。”他心中咒骂了一句该死,眼见鞭网逼近,掠地飞车跃起,鞭影中左突右冲,无奈神女的鞭子太过凌厉迅猛。
一鞭未至,二鞭接踵而至,人似浮云,鞭如灵蛇,鞭影叠加看不清虚实。这一鞭鞭尾回舞时节,在那货脸颊上留下一道血口,带起一串细碎的血珠。
那货抹去脸颊的血珠,拿在手里舔了舔,挑眉道:“好血,好血!”一边竞猛地扎了一个猛子,逐一细致地如数舔干净自己掌心的血珠子。他抬起头来,英俊的脸上抑制不住的贪婪成性的狂喜,仰天长啸一声,道:“俺的姜央神啊。在下,从来都认为,既生清尘就为在下准备好了一个神女……”
他笑着笑着,竟然又哭了。
他说:“你不知道,在下等你等到肝肠寸断呢!”待神女的第三鞭子抽过去时,他伸出他唯一能动的那只手,生手掳了鞭尖儿,车子迅速落地,在地上陀螺似地转了数圈儿,一把顺势沿鞭子行至神女跟前。
废墟之上避无可避,眼见迫近了,其破空带起灼热的气流冲撞着神女的头发和衣衫猎猎作响。
四个人影奔向自己。
只听他们边跑边喊,一起惊呼,异口同声道:“粥儿,快躲!”他们四人眼见那个轮骑中的人变成眼前身法怪异的人车混合体,他们不由地为神女捏一把汗。
虽说屋梁墙瓦炸裂之间,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神女犹如战神崛起破空而出,已然是令他们吃惊不小了。
巫婆婆将酌墨子半搂着,两人紧张到瑟瑟发抖,手心全是汗。巫婆婆低声道:“别担心神女,今天她怕是神邪附体了!”果然,眼见人车已经裂空而至,神女单手抚触胸口,她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冰蓝色的幻影。
“蝴蝶——”
“蝴蝶结于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凯越皇帝。他的身材伟昂是四个束手无策的人中最高的,但是脸部却是逆着光。他涕泗横流道:“粥儿,你终是继续了你娘亲的血统!”
但是前面的他们眼中的花粥,只见她仿佛有一丝丝的冰蓝色气流在她身体里冲撞,回环,然后窜到蝴蝶节的位置就顶不上去了。”
其余三个左右踮了脚尖儿。齐叹:“不好!”
伍月也喊了声:“不好,这个是真的坏人?”
血,伤口,还有一堆尸体,看样子不像是演的。
坏人的人车己然顺着自己的鞭子逆行向上,迅速绞住了自己脖子,拎着自己的身体团团打滚了数圈儿,把自己已如一只麻袋纠到了人车之间,绳索愈紧,自己的脖子己被绞缠了数圈。
自己双手前去颈部救援,咳咳数声,脸色僵紫。
“哈哈。因为见过在下的人都死了,无一例外!”坏人变成恶魔从轮骑中窜出,鞭子狠狠地圈了一圈,勒紧了神女的脖子。
神女花粥眼见早无气息,手脚挣扎气象全无。
伍月忽地双眼陡然睁开,她身体内的冰蓝狐光重新开始旋转,几次三番冲向颈间的蝴蝶结。闭眼半晌,瞳孔再次睁开间,紧缩成冰蓝一线,旋即放大,成了冰蓝瞳瞳目。
周身发出如春天凌汛时节的冰河开裂。初时听着细密琐碎,大弦小弦嘈杂出,逐渐金瓶炸裂!她的血气四下暴击的向厉清尖的人车袭来,厉清尘单手一挡,放弃了手中绳索。
厉清尘人车及四个他的随从如数被奔逐崩出。碎梁木,石砺,小碎石一片狼藉中四人丧命。厉清尘因为有车子遮挡,受伤之余,与立于旁处的那位女随从一道架车逃逸。
“咚……”
伍月用尽所有力气,却瘫倒在地冰蓝色的碧石四处冲撞,从关节处奔涌而出,四溢的热浪噬焦了她宽大厚重的神女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