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终于别别扭扭上了路。
程木心心下想着,带上这个酌墨子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避嫌,让她照顾一下花粥,也是个伴儿。二则,也让自己彻底死了心,免得自己每每见那神女难过伤心,或者她脸上略略显带笑意时,就对她心生向往。
酌墨子心存愧疚,总想着要弥补程统领一下,以期自己还有个转还的余地。所以也就答应一同前往。
走了没多大功夫,说是到了。
那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来的春风十里小小妓馆门口,早有一排高大的老嬷嬷等在了那里。
“敝人姓黑,黑夜白天的‘黑’!”领头的黑衣黑脸肥胖无比的女人,三十多岁,个子极高,倒要高出陈木心一头,看着一头雾水的神女躬身行了个礼道:“神女,叫我黑髯爷就好。我是这里的理士……”
伍月疑疑惑惑看一眼程木心,这女人口语倒还算周正,可这自我介绍也太过奇葩了些,明朋一个女人,非要叫“敝人”还“黑髯爷”。
“好好。好。”神女嘴里胡乱应承着,三个人就一起入了里面一个会议室模样的屋子。
屋内桌上一幅幅美丽的图画,上面画了各种虫子,被用毛笔勾勒出若干简捷的轮廓,大的,小的,毛茸茸的,还有红黄蓝白诸色好看的,也有恶了巴心令人唏嘘恶心的。
伍月刚还坐直身体,饶有兴趣地经过同意,去研究了那些竹片上的图案。
说:“这些事情再怎么证据确凿,好像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最好听下去!”程木心一掌拍下桌子,没好气的说。
冲着他不远十里,来到中官村,为了魔珏人民的护国大业,愿效犬马之劳的精神,几欲先走的伍月只好本着一个神女敏感的神经,觉得必定有大事发生。
这年月靠当神女混口饭吃,估计比登天还难。穿越来顶缸神女更是比上九天揽月还难。
故国的飞船都登月了。
自己却在这鬼地方研究虫子。
伍月边在脑中记笔记,边口嘴淡出一丝微笑,呵呵,她也只能报以一声呵呵了。
“你比以前怎的倒是话多了!”酌墨子在两个大气死风灯束白的光线里,目不暇接,对神女说。
她这句搭讪本来就算是没话找话。
心里仍是坠坠,中官村上捅了那么大篓子,她小眼神儿求怜似地望着神女。
神女没答腔,空气一时间就有点微妙起来。
“不是……有细作报说天元国太子有可能潜入了我魔珏国!”木心苦笑了一下,又道:
“他可是蛊王,善于御虫之人……‘千军万马来相见,不如好血来养蛊’的,说的就是他。天元国皇帝魔王傲诚生性狡诈,他的御用先锋叶椰护国公,如今已占了魔珏大陆大部分山河……”
御血,御虫?
这些个无稽之谈都公然当成正经事了。
伍月不得不对自己的奇遇报以两声呵呵了。
“而二等神女花粥之职就是,于这春风十里宅院之中,甄选鉴别任何有异端行为者,一旦有疑,宁可错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
……
……
三天后,正逢庆祝魔珏军收复几处失地。
百花泉广场上人山人海的,戏台子上旦角儿粉红色的脸,红颜六色似孔雀开屏般耀眼的戏服,流畅婉转的长音响彻耳畔。
海战大捷,琼穆城街头,人群密集,只有摩肩擦背拥挤的人群,一个年轻人志得意满地穿梭在人群里。
“是该大庆一下了!”
“虽说城门外大兵压境,但好在他们己经是强弩之末,估计也就坚持不了几日了!”
“凯越国王该是创造了魔域大陆的奇迹了吧!”
这个年轻人气宇轩昂,眉眼清秀。穿着一件银灰色短打中长衫,虽说不似长衫那么显得伟昂有气质,但短打好在行动方便。
这魔珏国偏居于天元国东南,是个偏僻岛国,护国公的军队又不擅长水战,从天元国往这边走,却只有一道窄窄的琼穆海峡,当天元帝国整个国家国泰君安,普天同庆新帝登基时,唯有剩下这魔珏国成了海上孤悬,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久攻不下,三年了。
三年前,父王傲诚收买护国公,护国公在外连克数国,自己做为傲诚唯一的儿子在内连手攻下皇宫,拿下叔父傲有圭,从而一举登基傲诚成了新的魔帝,他的儿子十五岁的傲无邪顺理成章成了新任储君。
想到这些,年轻人不禁志得意满,迈着戏谑的步伐,嚣张至极地走了起来。
如今二十岁的自己又被委以重任,说是要齐心协力解决掉魔珏国这最后一块父帝的心腹大患。
“娘亲……”不料背后,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一声无人应答,就又一声紧似一阵地响起。
“娘亲,娘亲……”
年轻人低头循声望下去,辗转目光投向身后,一个小女孩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扯住自已的裤子,用劲儿往下抻,嘴里却嚷着,“娘亲,我娘亲呢?你把我娘亲弄哪里去了?”
年轻人慌忙拎拎裤子,挪出一只手来,赶紧不让她拽着,戏谑笑道:“你又没把娘亲交给我。干嘛来找我要……”
是啊,年轻人偷偷看了一下四周人群,幸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冏境,人家已经行过成人礼了,在天元国可是小姐姑娘们人见人爱的“太子爷”呢。
如今倒要被一个小女孩,即将被当街扒光了裤子。
自己当太子爷的日子可没人敢这样对待自己。
他腾地羞红了脸,见那小女孩完全不放手,她嘴里嘴里嚷着:“你定是天元国的细作,奸细,要抢了我娘亲!”
“什么?细作?!你扒我裤子,还说我抢了你娘亲?”年轻人没办法,怪不得外界盛传“穷山恶水出刁民”呢,这小女孩粉白娇弱,非要说自己是细作。
虽然自己知道自己确实是他们眼中的细作。
可是自己又沒有做什么,所以自己只算是傲无邪。
年轻人傲无邪见小女孩哭作一团,其他观者己经围成了一个圈儿,要仔细与自己理论。
大兵压境,举全国全员之力与天元国鏖战三年,大家同仇敌恺,细作的事情总是太过严重的吧。
“凭什么说我是细作?”无邪倒没有觉得自己理亏,忙四顾行礼,又补充道:“小女孩,丢了娘亲,瞎编的!”
“我看你就是细作!”一个老者模样的人,颤动着他的拐杖,捅捅无邪的鞋子,口齿不清地道:“看看,我们魔珏国打了三年的仗,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这么好的贡缎做鞋……”
那小女孩也是发浑,干脆双手抱了无邪的左腿,盘在上面不下来,猴子一样地吊着。
无邪更加后悔,出来的时候已经考虑到这些,衣服都是做旧了的,可是百密一疏,竟然忘记了鞋子。
低头看时,众人的鞋子一圈子都是糙布做的,而且有很多补丁,有的鞋趾头露了半截子在外面,只有自己的光鲜亮丽,犹如立于鸡群之中的一只鹤。
“鹤立鸡群”,父帝已经聘了太傅太保,自己此刻的情形,大概就是这个词能形容的了吧。
“没有。没有的了。”无邪赶紧辩解,真是“祸从天降”呢,这好好的是怎么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这鞋是我——”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圆这个慌,捡得的?还是偷得的?
估计任何一种说法,都难以自圆其说。
无邪慌乱之间,赶紧弯腰下去,抱了小女孩儿上来。笑道:“哪位大嫂,您的孩子丢了!”
在无邪怀里,小女孩就更加哭得稀里哗啦的。
“是啊?”
“这娘亲也是的,每年元宵节不丢几个孩子,这娘当的,太粗心大意了!”
人群中若干妇人,围成了一个圈子吱吱喳喳,一通乱找,传了出去,果然一个妇人慌慌张张从东边跑进来……
一边跑,一边抹眼泪,道:“丑儿,丑儿,我单是站了一会儿,让你拽着我的后襟儿,你怎么就丢了呢?”
大家唏嘘:“好,好!找到就好。”
“小孩子拽着衣襟,竟拽到小伙子衣襟上了!呵呵!”
“可是他竟是个细作呢!”那老头终是喊出了声儿:“大家看他的鞋,咱们魔珏国就算是再好的殷实人家,也穿不起这鞋子呢?”
“贡缎,贡缎。大家快看。”
“只有天元国才有的贡缎。”
无邪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呀。一时间被众人几手八脚五花大绑起来。腰肚之间已经被人打了几拳。
鞋子,两只鞋子悉数被人脱了去,拿与那个老者验证。
“这鞋子也太臭了些吧?”
无邪也是无语了,临时念了咒语,让蛋壳儿使个障眼法,这厮蠢笨无比,竟然是“臭”。你个蠢货,是看上去不堪,又不是闻上去不堪如此,好吗?
“这鞋子,哪里会是什么贡锻?!”一个年轻女子窃窃私语,笑道:“只是颜色太过好看而已!”
“好看?哪里,看看,这细腻光滑的绸锻咱们魔珏也有,我师傅养蚕纺纱织的,也差不离呢。诸位且看看。”那女子银铃般的声音又说。
无邪更加无语,自从手里的小女孩儿被她娘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接过去,自己就被绑了示众,哪里还低得了头,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鞋子。
鞋子是手工匠人精心制作的,两片鞋邦子曲折合围,到脚尖部分高高翅起,俗称云头锦履的一种样式。
“鞋子,这当然是女人的鞋子,看奴家就和这个差不多呢!”那娇韵如诗的声音就又道。
“是呢!许是这位公子家里的娘亲娇惯他些,把个女子才用的花式给他用了。”另一个女子声音略显成熟些,敦厚朴实些道。
无邪循着鞋子望过去,自己的那双大码罗汉鞋如船一般,被放在了另一双脚跟前。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脚,小巧,可爱,甚至歪歪斜斜地,被拎起裙子的两条小腿细致匀长地竖在那里。
这才往上看去。
魔域大陆素以礼法苛严著称于世。
娇俏声音的那位女子,肌肤四肢等等,大概除了脸和两只手,能裸露在外,其他一概是不能见人被包裹在一张酱灰色神女袍子里。外加一张黑色面巾罩了大部分的脸,全身上下酱灰色衣服无不向人彰示出主人的身份。她是一名二等神女。
果然,“男人穿女鞋,啧啧……成何体统!”老者纠结于两双鞋子的同时,一条拐杖直接挑了女子的裙子硬给她掩了下去。
“女鞋?”几个年轻人嘖啧称奇,一边回首偷描了几眼那个被五花大绑着的,细皮嫩肉的小伙子,道:“变态”!
变态?
好吧,“变态”总比“细作”要强上许多。
“地主家的傻儿子?”
终于人群老者,妇人,还有几个年轻人,大家一致摇摇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吧。径直散去。
前面突然人多起来,闹闹吵吵的一干人。
奇怪的是,这一群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的,完全与周围人等行为举止,规范完全不同。如果说刚刚才的人群显然是魔珏的日常百姓,芸芸众生。
而眼前的人目光就要呆滞很多,但似乎个个都义愤填鹰起来。
“凯越皇帝真是太过优柔寡断的很……”一个秀才模样的人,说。
“什么?胡说,大敌当前,你等倒在这里论起了圣主的不是?!”另一个年轻人显得极不耐烦,“公然议论朝政不说,偏偏还不选个好时候?!”
被众举子裹亵着不由分说的向前,无邪倒是头一次听说,一帮年轻举子要妄议朝政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