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花粥吓了一跳,站在辛隆客栈姜黄色的灯光里,似乎就在她说完话的一瞬间。转回头去,前面的传话童子,不见了,不知道是进了客栈里面,还是去了别的岔路上。
一眼望去,四周无底深渊一般的黑暗。
回头寻找无邪。
竞再无他的身影。
“咚!嘶嘶……”的声音,是手里的小灯发出的声音。自己记得好像是自己跟传话童子要的灯,说是自己在三个人队伍的中间,好照路。
又两声“咚!嘶嘶……”看起来质量很好的一盏铁皮筒子灯,忽地燃烧起来,“啪……”地一声扔出去,活活摔得稀碎。
花粥有些诧异,看起来鬼谲,铁东西被摔得粉碎也更鬼谲。
“辛隆客栈”这间暗红色夹杂酱灰色原木构成的古老建筑。据说登徒子事件和闹鬼事件之后,这里已少有人投宿,现在大门紧闭,污漬斑斑,可是为什么这门是暗红色的?
一个人立在风中,风刺骨寒冷。
突然!
那一片暗红中,
那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一个小小门洞里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感觉!
一张阴深不可测的鬼脸,正盯着自己。
这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让她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花粥一甩头,从腰间拿出来皮鞭子准备往里走。
转身的瞬间。
她清楚地看到,暗红色的大门,慢慢的,开了
一条缝。
低处那双阴恻恻的眼睛,
正对着她笑。
说:“来得慢多了,距鸡叫还有两个时辰!”然而待花粥弯腰再去看时,那个发出声音的位置只有一团黑雾,却不见个人影儿。
按照记忆中那个瓜瓜沥清尘应该在二樓穹隆洞位置。走过死寂中隐隐泛着些微光的大庭,一左一右有两条道路,遍搜脑迹,上次右边这条路应该是通向二楼的。
“砰”!
一声真真切切的关门声,在她刚刚向右拐时被听到了。
身体兀自地打了个寒颤,自己内心心跳的轰鸣声早已把自己击溃,虽然自己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但是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恐惧令她忍不住回头!
一双温暖的声音,兀自响起在自己身后,“小姑娘!”
花粥高度紧绷的神经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吓死人了,你是谁?”
一个人,看衣着整洁干净,三十多岁的样子,是个商人模样的人,凑进花粥行个礼道:“这客栈闹鬼,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目光狐疑,像看到瘟疫般,烦躁的摆着手,躲开去好远,又摆手,说:“小姑娘,你走吧!赶紧走!”
“啊?怎么了?”
“唉,你别问了,赶紧回吧!”
那人后面又出来数个人,都衣冠不整,像是半夜被惊醒跑出来的样子。定是看到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孤身一人,于心不忍的叹了口气:“姑娘啊,听叔的一句劝,快回家吧。要非得往里走,那你一定得记住了,径直往前走,丑时到寅时,都不要回头。”
又有人在身后叹口气说:“小姑娘。莫不是你就是鬼吧?”
花粥头也不回,骂道:“你才是鬼呢!”
“小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在这里投宿的商人,人家都说,半夜千万别回头,谁叫你都不要回头!”后面又多了几个议论纷纷的人,听口气像都是与那男人差不多的身份,半夜三更被惊醒,出来看热闹,一半是因为害怕,另一半是因为好奇。
好奇害死猫。
危险来了的时候,怕你们想躲开都来不及,你说这都什么人嘛!
这帮子人好像非得缠着自己,有几个甚至于要挡自己的路。
我才不上你们的当。
自己的父皇命要紧。花粥耸耸肩,有种不安的欲望。
他们每一个人,不一例外,用那种怪异的眼神,偷偷瞥了瞥着自己。
花粥很奇怪,他们集体的表情好像是商量好的。
花粥手抖成一团,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出去。
被诱导了的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喊:“快跑,快跑,这里有瘟疫鬼,还有那个恶魔瓜瓜。”
“小姑娘,你慢点!”
“好吧,非要去的话,注意安全。”
“最重要的是不要回头。”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花粥,她边走边回想起下午的那种心悸,但一想到无邪,脸颊又挂起一抹红晕,终究虽说是无邪的出身是敌人那边的,但好在他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一心一意的对魔珏国好。
初次听到他的师傅害了自己的父皇,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所以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
在别人看来,都像是无邪的热脸被贴了冷屁股。
这个时候,恐惧之中她一下子想起无邪来,倒要有些后悔,敌强我弱,即使是没有无邪师傅,也会有另一个什么师傅下什么蛊要父皇中毒的。
父皇是魔王沥清尘要挟自己的终极武器。
她必须打赢这一仗。
她哼着小曲,
不光是为了壮胆,
主要想起了无邪,心里力量倍增。
“什么嘛!弄得玄玄乎乎的,却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这客栈很怪,明明没几条路,路与路却是里勾外连,迷宫一样。这才拐了两个拐角,抬起头,有些廊灯却已经不亮了,像被什么神秘力量控制,自己经过的时候,就触发了毁灭机制。如同一个要自杀的人,身体在垂死的挣扎状,兹拉拉作响的灯油燃烧的声音,静止中听得格外明显,昏暗的灯光,忽明忽暗。
一个东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不远不近,
也就三尺开外。
花粥神经全线紊乱,手脚之上有万千蚂蚁噬咬着自己。
这诡异的气氛让晓晓感到一阵新的寒意。
脖子总抑制不足想往回扭。
悉悉索索的。
壁上烛火摇曳多姿,吱吱一声又嘣地灭了。
后面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说:“回去吧。回头看一下,你就解脱了。”
花粥捏着拳,张着嘴,上了一截楼梯,那股阴森森的,直入骨髓的寒气,再一次扑面而来!
一股淡淡的的香味浓郁传进来。
她猛猛的打了个冷颤!
到底是回头,回头。
回头,那个暗示不断地响在耳边。
这回是哼哼小曲,想想无邪都无济于事了。
两走廊里响着自己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僵硬双腿对着一煽门。
那煽门寂静无声关着,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总感觉背后……
她不敢回头看。“千万不要回头看……”这个禁告也在耳边炸裂。
“千万不要回头看……”花粥站定,头上热汗蒸腾,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了会怎么样,那几个投宿的商人看着也不像是魔王的同伙,那他们对自己发出的禁告的理由从何而来。
如果他们是魔王的同伙,那他们禁告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是要帮自己的忙,而只是魔王的命令就是如此。
反复思忖间,全身如僵住了一般,
整个穹隆洞里安静的只有自己心跳。
“吱一”
耳后,
轮椅绞动的齿轮传动的声音。
震动感真实强烈,
怎么会,
眼前的120号穹隆洞没人住啊!
到底怎么回事?!
快动啊!!
求求你,我那俱不听话的躯体。
再别发抖了!
用力往前啊!
空无一人的穹隆洞本来空气就不畅,唯一一盏墙壁上的灯扑地一声灭了,压抑、恐惧令人毛骨尽裂,她想尖叫,喉咙里像是被人掐住了,掐断了,掐的她喘不过气。
快,
快啊!
进去了!
推呀,推啊!
背后那玩意儿,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要!
不要!
只能向前走。向前走才能拿到那种叫肖鞘的药。
花粥大吼一声:“砰”!
冲出去,扭动那扇木门。
不是,气血上涌间,才发现那煽门并没有关,又是“呯”地一声急促的关门。
屋内灯火通明,目光仓促下移,有门栓,使出浑身解数把门栓搭在两个栓槽中,只听“咔嚓”两声,栓顶住了门。
花粥虚脱般地依门滑坐在地上,冰冷麻木如同两个毫无知觉的双手,颤抖着上下抚触着惊恐乱撞的一颗心。冷汗连着恐惧的泪水一起流了下来。
她不能回头。
幸好,
没有回头。
否则,她一定会被身后的情景吓到失去生命的意义。在她十六岁不堪重复的生命里,唯一点亮的就是父皇,听到父皇,见到父皇,与父皇团聚,与父皇一起说说娘亲。
她不知道,如果没有了这个希望,自己的血在血脉中是否还有流动的勇气。
光明中,她双眼虚空,如同一团没有意识的烂泥。
忘记了时间,直到身体恢复温度。她的正对面灯光下桌上有一口东洋钟,当然这种东西在皇宫或者魔珏国大户人家家里也不算什么稀奇,外界甚至于迷魂阵那个鬼灵因为极端守时,被人称作东洋钟鬼灵。
花粥知道,东洋钟的子时在23到1点,丑时在1-3点,寅时在3点到5点。最近魔珏国的夏季太阳的热情虽然少些,鸡鸣之时最迟不会超过5点。
头顶的摆钟,已经指到了丑时尽头。
花粥血液急促流淌,卧在地上的花粥死死闭上眼睛,一个劲儿地抖着,抑制不住把身体的颤抖传到了门上,使木门也咯咯作响。
静心一听,她一声轻呼,一头掀起自己衣服的前襟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看上去就像一只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狗,一条瑟瑟发抖,冷汗淋漓的狗。
恐惧消耗了她全身的力气。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天前的那个夜晚,四面八方涌来了怒吼声,“直捣黄龙,杀了狗皇帝。”
父皇像一只茶壶被吊在绳子的尾端。
她又进入了梦乡,在她的眉心,耳边,来回撩荡。
她想快点进入梦乡,
忘了那些不安。
虽然很累,但一闭眼,她就看见父皇被吊在绳子尾巴。而自己就执了一根鞭子,扬手要打,打,甩出去。
慢慢的,
慢慢的,
鞭尾一声忽哨。
鞭尾就变成了绳尾。原来施凶者竞是自己,自己便是害死父皇的凶手。父皇脑中的冰蓝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嘀嗒……”
“嘀嗒……嘀哒哒……”
在这连根落针都能听到的死寂里,父皇的血,不断涌流,每滴一滴仿佛就抽走一口气,他奄奄一息了,就快把所有的冰蓝色滴尽了。
清晰、刺耳、惊心。
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双手紧紧地捂住嘴!
整张脸憋得死白,才抑制住那
一声唉嚎。
“父皇啊,父皇,我不想你死——”
花粥用尽全力想安抚自己那颗卡在喉咙的心,不让它跳出胸腔来,想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一门之隔的门外位置上原本死寂的空间中,慢慢的又尝试着响起那个齿轮绞动的声音。
求求你,
别进来。
求求你!
“咚咚,咚!”响起了三声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