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珏国山上,我一个五岁的女孩子与众狼为伍。没有衣服,只有兽皮;没有吃食,只有野兔。人们叫我‘白毛狐仙’。无邪哥哥,你看,我胳膊腿上有数不清的疤痕;好,你来帮我!”蛊女美人们不知道发了什么执念,伸出巨长的红舌,鸡爪残手一直拿白绫往他身上绕着,试图把他拎到白绫上。
“三生石上旧精魂,奈何桥上等相逢——”一片片皮影儿一样飘荡着的经幡。纸钱儿,纸人儿煞白的脸,猩红的舌头,血,不知谁的血,一滴,一滴,滴到血枯而亡。
这回可好。一堆蛊女美人们涌了出来。在无邪看来,这回他们已经成为强弩之末,所有作为不过虚张声势掩人耳目而已。
傲无邪忽地眼睛一闭,双唇咬在了诸位女子唇上,惊鸿一点。笑道:“花粥,你个呆傻女子,你的相公都这样了,你也不出来管管?!”
果然听到搬东西,人员撒离的声音,一刻钟不到,眼前众鬼消散,大家慌里慌张仿佛赶场的演员全线被撤走了。反正主角已经死了,这一场大戏就散了场。
“自古人生谁无死,唯愿奈何桥上花粥能记得一点他。今生今世无缘,为来世求一点纪念吧。那好。爱我的话,明晚再来!”女人们的声音从别的穹隆洞里乱哄哄传来,从院子附近各处传来。
自己周围的地界上一下子静的可怕,无邪仰卧在原地,从湿地后面,小桥流水交相辉映的附近什么地方,蛐蛐儿虫鸣声此起彼伏的,被呼噜声吵醒了青蛙和各种虫儿也欢叫起来。
无邪清醒地记得,那帮女子们把自己按倒之时,有人给自己嗅了一个味道,这味道太过熟悉,知道是瓜瓜惯用的伎俩,按照惯例,通常被瓜瓜的迷魂血迷魂之后,有那么一刻钟,可以说随之下来的一刻钟,傲无邪的魂儿几乎是飘在半空中悬浮起来,完全没有回到自己身上。
院子里当然还在进行清扫现场隔离的工作,虽然说表面上看来组织到位,紧张有序,紧锣密鼓地在正式启动。
迷迷糊糊之中,要快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傲无邪忽然想起姐姐玩的情花蛊,血族的血是遗传的,“尘归尘,土归土。蛊儿竞可以去别处找吃的。”因此自己在心法上就可以克服一些他的迷魂作用,显然在瓜瓜看来,自己这个舅舅早该被迷魂过去了,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虚张声势,故作姿态胡言乱语一番而已。
从远去的声音和皮影戏的音乐上判断,瓜瓜的重点已经推进到了别的工作。
比如这清扫大规模的活动居然没有一个专业人士,最高级别的一个倿女,就是刚刚入得门来时屋影与之说话的那个女子,叫什么来着,原来自己与屋影共事时,也因为经常逃课,所以倒要常常勾结这位小倿女鼓捣些头疼脑热的“病假条”出来。
小倿女是个十六岁的“美人蛊惑”的毕业生,在正经护国公的军队里混不下去了,只得托蛊太子谋了一个闲职,才来这琼穆城辛隆客栈偏僻地方来给屋影打下手的。
从来魔域大陆诸国的事情吗,都是有潜规则的。
所以傲无邪并没有把“美人蛊惑”,还有刚刚才的“群魔乱舞”呀什么的放在心上。
“我摸摸蛊美人的脸,真的是异常光滑。”
“谁能想得到,这么一群女子就这么任我鱼肉?粥儿,你确信你一点儿都不吃醋吗?!”
“我托起蛊美人的下巴,仔细观察面前那个娇小的女孩,她的脸算得上姣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令自己生出许多旖旎幻想,日日夜夜停不下一颗亢奋的心。”
他命令说:“红袖,还有那个碧玺。你们把头发放下来。”两个的发型非常死板,将头发盘起来,额头完全地露出来。尤其这暗夜光亮不清下,看起来着实让人难过。在他的命令下,两个把长发慢慢地放下来,放下头发之后,同样的碧玺却有了完全异样风骚的风情,配合着本来就很柔弱的表情,显得格外妩媚。
正在干活收拾地上残局的碧玺就扭过头来,气急败坏地哭道:“怎么,头发有那么重要吗?奴家的好朋友死了,就不准奴家哀悼一下吗?”
无邪躺在地上,一时脑筋亢奋劲儿还没有过去,另一方面是他一时间无法确认那个瓜瓜外甥下一部要干什么。索性在这里扯闲篇儿:“碧玺,你怎么不主动请战,来魅惑本太子?!反正胶皮面俱一上,凭谁也认不出来。”
他已经派了蛋壳儿出去寻找花粥和那两个人踪迹,但是这辛隆客栈地广人稀,一时间竞还需要几个时辰。
没想到碧玺恨恨地道:“想来,蛊太子又是个稀罕物,岂是人人都能成了这入幕之宾的。”
无邪就仰天看着雾气弥漫的天空,笑道:“在下,好久未与人一起看这星空了呢?没想到每日奔波,不过如此而已。哪里有过空闲时间,没想到第一次陪本太子看太空的既然是你呢。既然不是花粥。”
“那奴家真是荣幸之至呢!”碧玺拖走了地上的担架和担架上的蛊美人,好像力气不够,红袖就过来帮忙。
无邪又问:“在下父皇那边,也不知道有什么消息?!”当然无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正常渠道上对无邪太子的叛逃有什么官方消息。
碧玺小心翼翼避了红袖,好不容易憋出来两句话给了无邪:“据说,圣主说:‘太子浪够了就会回来的!’只派了柱国周旋于你!”
无邪必须保证碧玺的安全。他站起身来又打开了碧玺衣裙上面两颗,然后又弄作很凌乱的样子,将她从稍远一些地方把她拉起来,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眼前女子长发披肩,微光之下,绿衣粉袖里面白色里衣打开正好能看到若有似无的一些脖颈,碧玺同时双唇微微张开,脸上有轻微的惊恐。不料傲无邪看她抹眼泪,悄悄说:“蛊美人,我却只喜欢你呢!”碧玺挣扎了一下,居然没挣脱出来,可见这假装的一抱力道之重。
碧玺扫了他一眼,冷冷于无邪胸前再度问道:“你的意思是……”
“没关系的。从今以后,我定护你周全。你刚入美人蛊不久,学艺又不精,丹药还没上瘾是可以戒掉的,瓜瓜柱国一惯的,难道连做人的底线和道义都不要了。”傲无邪觉得碧玺应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说辞真是贴心提醒。
碧玺拱手说容我告退片刻,然后穿好衣服和远远另一处打扫卫生的红袖一起消失在晦暗之中。傲无邪站在原地,斜靠在镜子之旁,手指掸着自己搂那一下沾得的灰。细窗透下的微弱光线,给他勾勒出一个灰暗的侧影轮廓。
“太子,我倒不介意谈谈你的条件?”碧玺端了一盒什么东西回来,四下鬼祟望了数眼。
“没什么的。我是蛊太子,哪里需要什么条件!”傲无邪淡淡回答。他心里想着,我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哪里会和一班俗人似的,要人给自己什么好处。
碧玺肩膀剧震,双目瞪圆,不由得失声道:“你……我与屋影姐姐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
这次花粥的梦境像是一团火。
当然熊熊烈火一直只燃烧在穷奇谷的黑暗中,自己点燃自己那一刻,四周群山环抱之中,自己奔向三小只爷爷,中途自己竟像是如同归心似箭一般。“三小只,爷爷,花粥来了。”
爷爷个子矮小,只有一只胳膊,远远那个样子就如同一只刺猬一样,胸前鼓出了一个包,那个包里藏着俊儿,俊儿应该是血流得慢,慢慢消耗,加上蛇毒止血的作用,他变瘟疫鬼的过程就短了许多。而三小只就早早地把他抱在怀里,这样俊儿变异的过程一开始三小只就能阻挡一阵。
“俊儿,嬷嬷来了!”
花粥就感觉头发毕毕剥剥的响,神女袍子被系起的两片襟儿也在响。自己身旁闪过若干人等,有迅速闪躲一旁的,有目瞪口呆被吓傻了立在原地发抖的。因为风大加之燃烧过程中跑得快了些,实际上自己身上的火焰都被掠向了后方。
路旁有巫婆婆。愣症间居然又看见了爹爹的身影:“花粥来了,爹爹,娘亲,我们一家到了那个冰原世界,大家就可以团聚了。”
爹爹仍旧是沒有扭过脸来。自出生以来,娘亲出走,自己从来没有扭过脸来,自己最多也就是在皇宫大殿和那扇屏风后面听到过父皇。她突然想起也许爹爹没有死,他只是蛰憋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养伤,又或者父帝只是昏迷不醒了。
否则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让自己知道他在哪里的。
“三小只爷爷,粥儿来了!”
“俊儿,粥儿嬤嬤来了!”
当然还有:“娘亲,粥儿来了!”
当然奔跑之间,她又看到了一个人。混沌间,花粥有些心灰意冷,心就沉到了最底层。
一双眼睛,无数双眼睛,天气大暗。
眼睛在阴暗的石壁上散发出荧光,静静地注视着花粥的举动;纵无矫健的体格、再无灰黑的头发、锐利濒死的目光,原本以为不过一堆糊不上墙的稀泥,此刻这稀泥好像长高了许多,轮椅也换了个大的。
花粥的意识回到了,小黑屋,垂笤年级,冷,饿,黑暗。还有无尽的恐惧和思念。
黑石屋的连活着喘一口气似乎都是多余的,瓜瓜懒洋洋地喘着粗气,恨不能生呑活拨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美好的食物。
而眼前,唯一的食物,一个拥有人类正常躯体的人类女子。
火光闪烁中,瓜瓜嗅了嗅,他舌头不自觉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听闻仰天长啸一声,整个山谷里的群山回应。
东边,西边一起,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