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隆洞内因为终年见不到阳光,加之又需要相当大量的气流流动。所以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有人活动,甚至于这个人的活动还带了某种横冲直撞气呼呼的力道,这力道就如同一个旋涡冲击着气流,气流冲撞出了这间洞时,就被扩大成一声焖响。
“哼……”一袭灰白长衫的傲无邪冲了进这一一零号穹隆洞来。
他跌跌撞撞从黑暗之中涌入洞穴,踉跄一望,直接来到了花粥那寂静的一团面前,没想到就听到了刚醒来的花粥对他说了恨之入骨的一句话。
“你好……”
洞中的灯笼和烛火早已燃了个差不多,奄奄一息的留下了几个火星。花粥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用辩别,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那个杀父仇人,不禁怒火中烧,嘴角如若没有纱布包裹,两边一定能弯到下巴上去:“你好恶心!”
她恨不得生生啖其肉,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巨大的气息让她在穷其谷那日吸入了太多颗尘埃和燃烧的污垢的肺立刻纠结抽搐起来,咳,咳,咳,咳了数声。
这咳嗽声让醉里挑灯看剑的无邪顿了一下。
醉眼朦胧望着裹满白纱布的傲无邪,完全没看清黑暗中的花粥,听声音认出了她,听她中气十足的,故作冷漠说道:“在下,叫了你一个晚上,也没见你现身。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知道自己不过一介小女子,还不赶紧逃,竟然还要引火自焚。”
程木心疵牙裂嘴要发功,屁股腿胫骨外侧吃紧,几次三番想抢到无邪之前保护花粥,终未能成功。干脆利落提任督二脉之气,飞跃至边上柴草堆里,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只得随便拎了一杆细棍,噼哩啪啦与之对打起来。
木杆不禁打,与铁剑劈得火花四溅,木屑横飞。两团雾散不开,一左一右,忽上忽下,穹隆洞内到处开花……
“八百禁军教头统领不过如此……凯越圣主不知道是有多想不开,才让你当的禁军统领——”登徒浪子出身的傲无邪虽醉意混沌,但身法淋漓。他也许只能借着酒劲儿才敢来这穹隆洞里胡闹。
“自古魔珏,万物造化,阴阳平衡。这程统领怕只是‘阴阴叠加,阳气不足——’”
被重度烧伤灼痛之中的花粥也是气急,心下知道木心哥就算是禁军统领,武功在魔珏国是数一数二的,但仍也并不是蛊儿能御千军万马的蛊太子的对手。
一方面自己愧疚,是自己广开了门户,才让那厮有机可乘;另一方面又担心木心哥吃亏,她的理智和内心肯定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所以就更加紧张,木心哥自然而然的如同一只老母鸡,把自己护在身后。
只见无邪眉头一皱,他醉得太历害了,这迷魂散加上喝了一晚上的烈酒,让他看人都是双影儿的,他看向花粥,又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定睛又看了一遍,目光忽地焦灼起来:“怎么,瓜瓜柱国不是说你的灵血让你不怕烧得吗?为何你要裹着厚厚的白布躺在床上?!”
程木心狮子般怒吼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方子虚也好,户部尚书左丞之子也好,你他妈就算是魔太子无邪更好——武功高强,我知道我程木心打不过你——我可以和你死磕……”程木心崩出泪来,决眦欲裂,打法更加激进,他已然彻底丧失了理智。
上下几个回合,扑将过去,虽是只偶尔几棍子击中目标,但是完全不可能致对方于死地。
“哈哈——你倒是忠心护主,可惜技不如人——菜,太菜……”无邪醉眼迷离道。
“我菜,菜不怕——比如此番情景,粥儿绝对不会,让你致自己于身后——因为你……”程木心几剑之下,确实也算一语中的,神女花粥可以放心地呆在自己身后。“在下有的一样东西,你絶对没有,那就只能是——忠诚——两个字!”
无邪目光愈发冷崚,本来他长剑功夫一流,如今又居有利位置,虽说几次偷袭,无耐投鼠忌器,也未占了几份先机。骂道:“你跟个女人似的,实乃并非君子之为也。你家主子已经同在下入港,你又不是不知道。”
“入港”一词专指男女私通,闻听此言,木心手上一抖。
虽然木心知道,上次自己万般无奈去养心院叫无邪来救花粥,如同把一只羊要送入虎口,必定可能会有这个结果。因为据自己所知,那无邪就是个天生的流氓。
床上花粥双脚往下一跺,用尽吃奶的力气,口中念念有词:“屁!你说‘爱’我,我却当被狗咬了一口……”
听得此言,无邪却是一愣。手上便弱了些。“哈哈……哈哈……”他笑毕却不是第一时间还手。又听花粥床上喊:“木心哥,加油。”
“哈哈……粥儿……不准叫他‘木心哥’,‘木心哥’!”
“你怎么知道?这么个酸腐的木心哥能满足你所有对男人的幻想吗?”无邪问床上花粥。
“不是。说木心哥哥酸腐那句…你必须收回!木心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为我笑为我哭为我着急……”刚刚用力过猛,说话有些不稳,所以花粥咬牙握紧拳头严阵以待。“咳咳——谁说木心哥哥不好,我一定打他一顿,以命相博!”
“哈哈哈——”那人一味笑到气喘,不管死活拖住竹笛,摞下一句问话:“为别人你可以強出头,自己的伤痛倒是无所谓了,是吧?”
“不是!你个傻女子!”本来扬起竹笛已经走了穹隆洞出去丈余,那无邪却又返将回来。外面某个地方红霞满天,映衬着傲无邪那小贼满脸通红,扯了门口挡着的两个人进去,嘀嘀哒哒又围着花粥转了一圈,终是乐不可支道:“你也算是一朵奇葩——”
“什么?”花粥好不容易聚集而成的防线瞬间崩溃。脸红心跳,她只得忸怩看低了头。“仿佛本神女是那人尽可夫的……”
“竟然敢对神女不敬,找死!”
这时,在场的那个身穿玄黑色官袍的程木心,拿着一把木棍刀朝着傲无邪冲了过来。当然那把刀不过是屋影用来给花粥割纱布换药的那把手术刀。手术刀被屋影在观看两人打架的间隙间绑在了一个粗壮木棍的顶端,以增加杀伤力。
傲无邪嘴角微微一笑,把手放系在腰上的绿竹笛一放,然后一道凌厉的眼光闪向程木心,骂道:“莫不是念在你从小便和花粥在一起,在下早就让蛋壳儿噬了你了。”
笛出。
笛又收!
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程木心的木棍刀还没砍下,便已经动不了了。
噗!
顿时!竹笛上的刀尖儿一指抵上了程木心的右颈处。无邪的剑法已然出神入化,随便一根穷其谷里的一根翠竹顶部加了一柄小刀刃又成了出奇制胜的武器。
“你……你不能杀他!”一个女声喝到,突然,傲无邪感受到身侧,正在酝酿一股浓浓的杀意,这股杀意显然来此于右侧的屋影节度使,她的手里执了另一杆长棍,它的顶端也绑了一柄尖刀。这杆木棍刀一刀直抵傲无邪右颈血脉根部。
无邪醉意朦胧中,人的动作就迟缓了很多。
“哦?你这人还真是一惯忠心呢,跟着瓜瓜时忠心,跟了木心时也忠心。”无邪笑看怒气冲冲的屋影。
屋影说:“过去忠心不过畏于外,而今发乎于情是也!”
无邪又问:“什么是情?!”
屋影道:“发乎内心,止于内心!”
“哦,剃头挑子一头热。好笑,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个单相思而已!”傲无邪醉意微熏中仍不住地冷笑,又道:“过去我是蛊太子,你只不过是个节度使,你自是无权拿刀顶着我;如今我最少也算是个魔珏驸马,你就算跟了征东大将军,也只是个大将军夫人!”
屋影一愣,人就往前一拱,木剑尖上尖刀直接在无邪脖子上游走了数寸。屋影道:“奴家叛逆本来就是发乎内心,哪里还管他什么公主将军的。”
无邪说:“好。在下愿意试试。”
屋影说:“试试就试试……”
床上花粥怒吼道:“木心哥,你快闪开。”
程木心“咣当”一下,扔了那把木棍刀出去,向前抵了一步,反而是无邪眼见笛尖儿一回躲,上面的小刃已还是划破了对手的脖子,血汩汩而出。电光火石之间,木心脱口笑叹:“在下虽只是一介儒将,论蛊不如人,论剑也不如人,但是在于愿意即可死于蛊太子笛下,只为证明,在下于神女的心忠贞不二,日月可鉴!”
屋影一愣之间挺刀而出。无邪的脖子也出了血。
“呵呵。”
望着神女根本没有看向自己的脸,傲无邪笑了。
要是换做旁人,这还真是没错,程木心要捍卫这片河山里他久已爱戴的人民和凯越圣主,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抵,其爱护魔珏之心,天下皆知。
身为程木心的侍女,的确不应该去杀害魔珏宗室之人。
“你笑什么!”
“难道,屋姑娘你敢杀我,这要是让世人知道程木心的侍女杀了公主附马,程木心可就要陷入不忠不义,虚有其表之地了!”
傲无邪自以为把住了屋影的命门,酒后红赤的脸显得愈加亢奋。
“你这女人,是猪脑子嘛!”不料床上一团白纱布中的花粥忽地发了腔:“屋姑娘怎么糊涂了。那个男人何日成了附马了,你何曾听说过,设计谋害凯越圣主之人,居然成了凯越圣主的附马了!”
神女这才望向傲无邪,一字一句说道:“就算你是蛊太子,你意图归顺魔珏,你蛊力无限可以抵上千军万马。但从此刻开始,我花粥必定与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