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乎顷刻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偌大的百花泉广场上只有她一人。
分明才是子夜时分,广场刚刚被人用水冲洗过,周围剩下的几盏昏黄的灯,映照着屋影忽明忽暗的一张俏脸,营造出阴森诡异的氛围!
屋影皱起眉头,感觉大脑有些不够用了,地面上水坑里发出折射,歪歪斜斜地就剩下了自己一个形影相吊的影子,和周围的柱子。
还有那只铁梨花被四个衙役正推走。
这场变化简直太突兀了。
突兀到屋影仿佛在做梦一样。
幽深悲哀,冷漠无情,僵硬突兀的黑暗的深处,反射出一丝幽幽的光芒。
“陀陀丹被当作救命良药被神女服下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折,实在让自己难以接受。
这五颗是自己十五天的命呀。
昨天早上自己吃过一颗,那么加上今天,还有明天,三天两夜就是自己生命的尽头了。
说起来这生命,屋影脸上微微发热,这俱可人的泛着淡淡的香味的身体,老旧的杏色衣裙,仿佛是一个咒诅,自己抚触上自己的双胸前时,烫的她的手都不敢去触碰它。
它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
当年,自己的这俱身体,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反正从小服用各种奇怪的丹药草药,肤若凝脂,艳丽诱人,是自己屡次战绩之后才深刻发现的,在男人那里越是得心顺手,自己就越发鄙惜自己。
“这不过是一俱躯壳。”
“自己的灵魂从来没有真正向往过什么!”
“不过是随着别的蛊女人般人云亦云,她们莺莺燕燕喜欢什么,自己也便趋之若鹜般喜欢什么!”
“那个呆子……”
想起程木心,她不禁一阵心热。他只是与别人不同的,自己的心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从身体里某个位置不断的泛出甜蜜来。
在这时,屋影肩膀猛地一沉,啪的一声,被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在这空旷的无人黑暗内,传出慎人的回音。
原来是前面返回来的一个女子的身影,女子试探性地靠近屋影,问:“你是主儿?”一旦确定是屋影,她吱哩瓜来倒豆子一样数落她的主儿:“眼见着,你这真是疯了,奴家看到程木心把你的救命药给吃了。人家只不过是增加点血力而已,这边你的小命就快没了。”
屋影僵立中这才哇地哭出声来,任凭碧玺左右摇摆她的肩膀,哭得更大声了。
“他并不知道这么多!”屋影给自己打圆场。
“什么呀,也许是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毕竟主儿和自己相依为命好多年,碧玺无不对主子在程木心事情表现出来的优柔寡断表示痛心疾首,说:“他的一颗心都在那神女身上,你以为他知道了能怎么样,剖开神女肚子挖出几颗来救你?”
屋影张了一张黑洞洞的嘴,完全不顾了平时要注意的形象。
“是呢,……就是个大傻蛋……”屋影腹语也顾不上用力了,吱吱唔唔说了一干不知道什么话。
碧玺还要刺激她:“满世界的人,哪有一个管你的。见你没有跟来,也就奴家还掂记主儿……”
这一次赫然说着一个事实,程木心并不在乎自己。
“这……奴家的丹药也只剩下最后一颗了,平时都没主儿厉害,奴家并沒有事先备下多少?”碧玺双肩抱着主儿,两人的抽泣声和说话声骤然停了下来。
两人分开分别蹲下,屋影看着碧玺掏出她腰间的美人颈瓶子。碧玺想拧开木塞,被屋影制止了:“看不小心,黑灯瞎火的……再……”
“你会比我多活三天,给主儿送终就好!”屋影黯然伤神,望向天空,说:“你知道奴家并不贪恋这人世的。”
碧玺小孩子心性,只不过气屋影太过草率,连自己的救命之物都随便给别人。其实十五天的性命也不会长久多少,自己和主儿从出生至今时刻头顶之上都悬着那把剑。只是那把剑如今就要掉下来了。
椎心泣血,万箭穿心之痛;比凌迟多受一百多刀分身。
然后死去。
辛隆客栈,抑或原来军营中充当军妓时,多次见过她们的死法儿。
“还是说,我们自己先去吃吃砒霜,死的倒痛快些!”
她们不敢再想下去了,目前为止,她们的脑袋已经崩溃了,根本没有能力对事情的现状进行有理性的分析和思考了。
“关键是,奴家真的喜欢木心哥。奴家这俱身体里一直在喜欢木心哥。”
“还你的木心哥?”碧玺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那程木心什么人呀,每天阴不阴阳不阳的,如果要是主儿与他私奔而出,然后你侬我侬的在哪处私混几日。奴家就算去偷……”碧玺忽然住了嘴。
魔王从来对叛逃者毫不容情,这次却好像雷声大雨点小,毕竟自己和主儿多少年来競競业业,也许。
而庚子年的魔珏国百花泉广场上,两人眼见整个黑暗中再无一人,火把渐渐烧尽,剩余下若干火星,最后连灰烬的余烟也散尽了。立刻有了一种恐怖到令人发指,被世人抛弃的感觉。
屋影一时有些犹豫。
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起今天发生的诡异事件,以及自己的表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以自己对程木心的观察,他似乎与自己存在着某种程度的隔阂,以致于自己总觉得他天生冷漠,缺乏起码的责任;比如对于自己,比如对于此刻外面正在肆虐的瘟疫流行,他最关心的永远只有他的“肝肠寸断”。
程木心的冷漠不可怕,可恶的是似乎自己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自己都能感觉到性格变得愈发淡漠,最担心的莫过于当某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被掏空内在,只剩下躯壳的傀儡,仅仅为了活而活着。
屋影已经彻底绝望了,本来原有的生活就是个绝望;绝望之中遇到了程木心,自己便于那绝望中挖了一个孔,这孔里泛出些希望,让自己喘了一口气。
而今才发现,与木心的相外才是真正的无望。
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爱上自己。
长久的沉默,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碧玺的这句话,以及她那毫无生气的眼神,让屋影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心情也顿时变得十分沉重。她甚至没有听到碧玺话语中要去干什么的启图。
“奴家宁愿死,也不想变成瘟疫鬼……”自己一生爱美,一想到如若回到魔王身边,生杀予夺完全交与那个魔鬼,他是个喜欢把不喜欢的人变成瘟疫鬼的人。屋影有些恍惚地低声说道,同时扶着碧玺的胳膊慢慢地站了起来。而碧玺则愣愣地看着她,显然也陷入了极度的震惊当中。
此刻的屋影没有死,也像是已经死了的样子,自己立刻也站起来,双手来不及用力,一下才抱住了主儿,主儿此时体力耗尽,根本抵挡不住碧玺。
“奴家不想变瘟疫鬼。奴家不想变成那种怪物!”屋影的眼神再次变得涣散起来,她抓狂似的推操着碧玺,但碧玺却已经恶狠狠地瞪着主儿,一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狠狠地说道:“别做傻事!现在不是还没变吗?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啊!把手给奴家,把手给……”
屋影却完全听不进碧玺的话,反而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碧玺无奈,只好伸手在主儿的脑后来了一下,然后将她软绵绵瘫软下来的身子接在了怀里。
本来屋影要比碧玺高一些,瘫软的身子毫无支撑就倒下去,令碧玺小小个子不得不硬撑着顶着。碧玺一脸死灰之色,没了主儿,她再想过那种蛀虫生活,可能性几乎为零了。
“程木心难道会……心里就没有一丝丝的怜惜之情吗?对奴家……”屋影突然将目光转向了碧玺,喃喃问道。
的确,屋影那个样子比瘟疫鬼都还恐怖,自己终于有些明白,自己的主儿执着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那个程木心会不会爱她;当程木心私自不经屋影同意,就把陀陀丹全给神女吃了这件事,不单单是因为没有陀陀丹要死这件事打击了主儿。
而更是程木心不爱主儿这件事情的落实彻底让主儿失了魂魄。
别说屋影了,就是碧玺也觉得无法接受。此刻看着主儿濒临崩溃的眼神,碧玺心中暗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主儿冷静点,奴家也不过是那么一说,也许?”被碧玺这么一说,屋影顿时醒悟了几分,但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也许什么?”。。
“根据刚才的状况,加上程木心与那神女从小就是一处的。也许……粗略能够推算出从你们相识到如今,你们相处大概有半个月多一点儿的时间。总之人大概也就不可能二十几天时间内意识到喜欢上一个人的罢。看样子,程木心怎么说也是个念旧的人,日久生情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的吧。况且那神女自有与那蛊太子情投意合——”
相比几乎快精神崩溃的屋影,碧玺要冷静得多,这里面重要的原因是,碧玺认为也许得不得到程木心的爱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是自己必须先稳住主儿,这样的话自己和主儿共同谋划,才可能有未来。因此在碧玺看来,变成瘟疫鬼也许还有希望,但要是主儿先死了,这自己可该怎么办。
果然,仿佛死里回生,屋影眼睛冒了光,扯了碧玺袖子,道:“走,要不咱们去找…木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