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忘化:
所想所思,一切安好。
克里斯蒂娜从海上又申请到了几十袋香薰干花,有大半是葎蓟荆花、五袋橘花、三袋玫瑰,还有薄荷叶、苹果花、艾草、栀子、薰衣草……各式各样。
整个办公室都是所有熏香混合的味道,它们各自散发自己独有的香味,互不融合,又都挤在一起,快要爆炸了一般。
克里斯蒂娜让我挑三包,另外就给十三和镡承。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挑的,瑞莎房间里的花香本就那样好闻,她的花香已经渗透进了我和十三的房间,或者说我们那一层楼都不需要其他的熏香了。
清晨时分还有露水和蛰伏了一夜的尘埃融合的奇妙况味,是新鲜的、正在生长的花,我们浸在这样的月光茉莉已经足够。
这又让我时常想起睡在白骨岛上龙女偏殿的那一天,有月光茉莉包围的夜晚,是最和平的夜晚;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理由地美好着,不需要谁再来添加任何一笔。
当月光从雕花窗格透到窗边的书桌时,我多期望能够看到拥有野性之美的月亮站在书桌上起舞。
她的身边没有神罚大火,从来为自己而舞,但我有幸成为了观众。
我拿起扫帚在万元寺里装模作样地打卡自己的工作时,封檀大师同时开启了他今天的天马行空。
十三的课程里是选择了封檀的教化课的,而我一边扫地,一边在一旁窃听着,有时遇上了上课的十三,就还会运远地和十三打招呼;十三如果发现了我,也会小动作回应着,没让其它人发现。
只是我有时在想,封檀大师会不会没能把这些服刑的朋友们带上正道,反而会被他们那些歪曲的思想带偏?
今天细细听了些,总觉得果然被带偏了呢。封檀大师问那些家伙善与恶到底有什么区别;问正义与混乱会不会是一个英雄常有的两面。
有人扯着嗓子喊:“哪有什么区别,对待的眼光不一样罢了。”
封檀大师便喃喃自语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区别……算了,我们换一个问题。”
然后大家哄笑成一团,好像大家选择教化课,都是为了逗封檀大师玩一般。
可怜的封檀大师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吧。
我看到曾重在封檀大师课堂上练字,十三就坐在他身边,然后教他写了“福履绥之,寿考绵鸿”八个字。
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练着,然后拿给十三看,十三看了之后显得很惊喜,让曾重再好好写一遍拿给封檀大师看。
然后我就看到一脸严肃的曾重拿着练习本径直从人群里走向封檀大师。因为其中人群间隙很小,所以挤到了很多人,走到前面之后,他还一脸好奇地往后看着那些人,好像在问“你拍我肩膀干嘛”,那些人就懒洋洋地瞪着曾重,一副要用拳头警告曾重的样子。
但谁都知道曾重是个笨蛋,所以也就一笑而过。
曾重把字拿起来放到香案上让封檀大师看,封檀大师憋得脸通红,末了说一句:“就算你给我写祝福,我也不会给你额外加分,你这个家伙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一起身就破坏了社会规则。”
曾重虔诚地问他刚刚哪里做的不好。封檀大师就说:“你要上来就不能走人群里面过来,这样会打扰到其他人听课。”
曾重说:“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我没必要让着他们。”
封檀大师气得开始捂着胸口:“那你呢?”
曾重摇头:“没事,我也不是。”
十三在底下笑疯了。
我们中午吃了椒盐虾,这熟悉的难吃的味道让我一下子就明白奥朗又被允许留在了厨房。
十三慢吞吞地吃着虾尾,但我看不懂她的眼角到底是什么心情的泪珠子,瑞莎则一边吃一边笑,奥朗的厨艺能把疯子逼成另一个形式的疯子。
我又想起了那只海鸥,是的,每次吃奥朗做的东西,我都会想起那只可怜的小家伙,希望它每天睁眼都能看到美好的朝阳。
下午的时候,十三非要拽着我去摩利甘草坪,昨天她来过这里,并且是已经第二次见到了龙女。
她说龙女得知我生病了之后十分担心,我就翻着白眼表示:“还不是你告诉她的嘛。”
十三就笑嘻嘻地甩着我的胳膊:“你今天一定要去见龙女,和她聊一聊你的近况。该不该让她为你担心,也必须是你亲自说出口才好。”
其实我没抱希望能见到龙女,龙女是否真的能出现在镜子那边的镜中世界,这些都还是十三的一面之词。
因为龙女已经是被镜中世界逐出的人,她不可能还能回到镜中世界。又或者龙女能够创造这样的奇迹,却像上次我想的那样不愿意见我。
但是这一次龙女真的愿意见我了。
而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清瘦的脸变得更加冷翳。像一场大雨落下,路上没有一个人。
我不记得我之前是否会感慨这样的落差,只是再看到这张脸,我的鼻子就情不自禁地发酸。
而那颗原本属于艾梅菈的心脏也猛烈地跳动起来,与龙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我知道艾梅菈一直在保护你,有她的心脏在你身边,我很放心。”龙女说着。
但她的神情却显得疏离,好像有意在远离我。隔着一面镜子就已经隔了个世界了;她的隐约若现,好像随时会消失在镜子后面。
她也没说我们还能否再在世界的某处相逢,只是笑着告诉我她不会再离开,但她说的每句话都只像我的梦一样。
十三站在祠堂外边,她说不打扰我和龙女的叙旧。
之前还在和她商量该不该让龙女为我担心,可现在反而却是让我为她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关键时刻,我的喉咙又被那团炎火堵住。
一些病毒窃笑着黏在我呼吸道黏膜上,粗糙地摩擦着我的喉咙,又痛又痒,咳得我胃又疼了起来。
我心里又急又气,但就是提不起劲来。
摩利甘草坪的天气阴沉沉的,今天就更加没有太阳照进祠堂来。
龙女的脸在镜子里也不是很清楚。我想喊十三进来,但是又下意识地一直盯着龙女分不出神。
是一种无法解决的无助感。
我怕我转身,龙女就消失不见。于是我找各种话题挽留她,问她末子澄怎么样了,问她的小宠物鲸头鹳不是还像个雕塑一样傻乎乎地站在阳台上,问她八音阁里的银杏,问她坏掉的显示器有没有换新。
“你太累了。”龙女无奈地笑着:“我说过我不会消失就不会骗你的,别紧张啊!”
我是真的太累了吗?我不知道,我就是莫名地害怕。
害怕这张脸我还没有看够,下一秒就被人从身后掳走。
如果我没有再见到这张面,我可能会没有这样害怕。这种不安很奇怪。没有理由,甚至也并不像是真正的不安。
不安地总是将来之不易的熟悉和和我们隔着禁闭室的铁门的乌金联系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封信,我是不是该再蒙头睡上一觉?
问候老哥,问候嫂嫂,问候喜帝,愿万事顺遂,愿平安喜乐。
战战兢兢的苏缨♠
2019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