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苏络老哥:
见信,无恙。
依旧是布鲁戈大楼水箱顶上,我已经记不清我与这熟悉的锈红色阔别多久,十三顶着惺忪睡眼,翻着白眼靠在我肩膀上,打着哈欠。
我问她在谁较劲,她裹着大棉袄,吸着鼻子,鼻音很重地嘟囔一声,好像是重感冒。凌晨4:30,我叫她继续睡,她非摇着头,从房间里拿着两罐啤酒就跟在我身后。
她说她又梦到了始源之王。绿色的高台上,四周的深渊最终褪色成了白房子。
始源之王之后就消失在白色中,白房子的四角都仿佛不存在尖锐的角落,忽方忽圆。一个浑身纸白的女人赤裸着倒在白房子地板中央,后背被撕裂开一条口,撕裂的血肉里开着一朵花。
一朵名为神罚的花。
而花瓣正在逐渐模糊成不可名状,倒伏、分解、被剥离色彩,最后被女人背后的裂口一口吃掉。
吃掉了花之后,女人背后的裂口缝合。和白房子一个颜色的女人立起来,她的五官也是白色的,立体却白得没有阴影。
十三开了啤酒,一口气吞了半罐,反了长长一个嗝,鼻音越发重了,她看向我们宿舍楼方向,再眺望过去,就是白房子的所在地。
所有神话的一切起点都在这里,都在名为安努恩的监狱里。
另一面世界、真正的安努恩以及白房子次元,这些沸腾的、如女巫的鲜血,让我依旧选择相信修建这个监狱的目的,就是为了镇压那些躁动不安的心脏。
“那个纸白一般的女人,就是恶女吧?始源之王和梦魇之王收集了那些人的灵魂,开启了白房子,然后那些极恶的灵魂终于在白房子里孕育出了恶女,恶女吃掉了神罚,彻底复苏了……”
她从清水那里得到的信息全都整理成了她的梦,可谁也不能保证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一切。
虽然从逻辑上证明,一点错误也没有,但我宁愿它错得离谱。
不然这个事实就太残酷了。
因为恶女吃掉了宇宙漩涡中心中的神罚之花。她连神罚都能吃掉,若是她离开了白房子,会不会把整个安努恩大狱都给吃掉?
十三喝着啤酒,镡承也攀着梯子上到了水箱顶上。看到我们坐在这里,轻轻地和我们打了招呼。
镡承揉着十三的头,软软地笑着。她知道十三在痛苦什么。无非是白房子的事情。
镡承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身上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还是留下了一些好不了的疤痕,镡承留着刘海,为了掩盖额头上的一道蜈蚣一样的疤痕。
那是她哥哥留下的罪证,屈服在养父的盛怒之下,用小刀一刀一刀划开的口子。
她说自己已经不在意这个疤痕了,但每次一想到这个伤疤,眼神恐怖能唬死人,只是她自己没察觉到。
而昏暗的凌晨里,她发呆的神情和她想起那个疤痕时一模一样。好像下一秒就能为这黑夜漆上鲜血般的红色。
我们三人在顶上静默了许久,六点才从顶上下来。
走进阿道夫的小卖部,等待我的一如既往的热牛奶,它旁边躺着一只希罗。希罗拿针一样的猫瞳看着我,我现在还是对这根针心怀阴影,精神力就像溺水在漫漶的大海里一样,提不起劲。
我也不是第一次求过监狱长放过我,那只傲娇的猫却装作听不懂我的话。
你知道的,它就是在针对我(⑉꒦ິ^꒦ິ⑉)
十三跟我说,我迟早得适应监狱长的“监视”,因为它得拦着我,不能让我重蹈苏歃血的覆辙。
可我只是想要销毁永生之匙。
上午九点的时候,克里斯蒂娜用广播通知我们要停电一个小时,建在深海的安努恩没有上午和下午的分别,只要没有了电,世界就是黑的。
我们唯一有可能借的光,就是玻璃外的深海微光。
我本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因为我想到了那栋宿舍楼下的神秘地下世界,白房子次元的光,并不会正因为安努恩的停电而消失。
不过十三并不想去白房子借光,自从第一次探索白房子时被白房子那种诡异的氛围吓着,她还是很抵触那个空间,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空旷的空间会有未知的东西发出的窸窣声。
而这个梦做完之后,她就更害怕那个白房子了,她怕遇到那个白色的女人,怕被锁在了白房子里,再也回不到这个世界里来。
她宁愿在房间里蒙着被子倒头再睡一个回笼觉。
但事实上并没有如此,安努恩不是只有神秘地下世界一个另外的光源,还有一个光源在第五林里藏着的摩利甘草坪。
于是这次我们也将镡承带去了摩利甘,她对此并不惊讶,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它,甚至像是跟摩利甘相熟已久一般。
她被我们领着,站在印着神罚之花图腾的镜子面前。
她突然问,她会不会也是被始源之王选中了的极恶的灵魂。
十三皱着眉急忙否认,并问镡承为什么会那样想,镡承说,曾经的地下室里将自己吹得冰冷的风中,曾有一个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徘徊在自己的耳边,镜中那个披着血的自己身后,也曾立着一位缥缈如雾的黑色身影。
她感觉自己的力量,都是那个人赋予她的。
十三摇着头:“要是他要你的灵魂,你现在已经和乌金一样了。”
十三没有说,她觉得莫安琪父亲的死,也是被始源之王抽走了极恶之灵魂。
“那会是谁呢?”镡承说着。我看到了镜中的镡承,她的身后果然立着一道墨色的身影,有力的臂膀正将镡承圈在他的怀中,他带着兜帽,我看不清他的脸,如果这是镡承的守护灵,又和我们的守护灵不一样。
男人好像看到了我,伸出手指,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只肯定,这些年,他一直在保护镡承。
第一百二十封信,十三看不到那个男人,因为这是虚妄的幻想,不是实体的映射。如果镡承身后的守护灵和白房子有关,那我要考虑的东西又变多了起来,有时候线索多了,反而更累了。
问候嫂嫂,问候忘化,问候喜帝,星霜荏苒,穆穆皇皇。
苏缨♠
2019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