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封信
巫马笑笑2020-06-18 16:202,866

  亲爱的忘化:

  展信如面。

  我今天早上得知,十三拒绝了安努恩的减刑奖励。不管最开始减了多少,总之十三除了拒绝,其他一概不谈。问什么都不说,就像她的意识里消失了一些什么,或者破碎了一些什么。

  我坐在阿道夫的小卖部里,听阿道夫说十三昨天晚上快要门禁的时候去阿道夫那里提了一箱酒,阿道夫给她提了一箱弗皇后,她没要,自己提了一箱烧酒走了。

  看起来很不开心,仿佛生活里再也没有了美丽的花。

  我不太会安慰人,整个上午都没有见到十三,也没有去陪她。虽然感觉挺不好意思的,但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希望所有人都不来找我,我不知道十三会不会也这样想。

  瑞莎风风火火地跑来小卖部找我,问我有没有看到十三。

  小卖部里有我、悠子、阿道夫还有镡承和曾重,我们蓦然地摇摇头。

  我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十三似乎经历了什么大的变故,但我依然相信她能自己熬过来。

  瑞莎嫌弃地绕过阿道夫,走到我们聚在一起的桌前,于是我这才知道十三到底经历了什么。

  原来昨天晚上她又忍不住偷偷换了局域网ID,逛起了贴吧。

  她原本十分高兴自己误打误撞地捣毁了乌金的暗网,结果看到了一些令自己不愉快的帖子。于是执拗地拒绝了减刑,甚至消极地想一辈子都不离开安努恩了。

  她喝了一晚上的酒,但喝了一晚上也没有醉。

  酒量太好的人,没有办法借酒消愁的,十三喝完一整箱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而那时已经凌晨三点五十了。

  瑞莎之所以知道十三喝了一晚上酒,是因为她昨晚也熬了个通宵。

  打开门来到走廊上通个风的时候,发现十三的小房间里还亮着灯。

  她靠着床,身边一地空酒瓶。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靠着酒精度日?”说起空酒瓶,瑞莎也提到了我,我的确有一次灌了自己很多酒精,但那是为了提神醒脑,想灌醉大脑里的玄铁士兵。可我们性质不一样,十三是借酒消愁。

  她消什么愁?她看到的不愉快的帖子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以为像十三那种天性洒脱的人什么都羁绊不了她的性情和个性。但那些细痒,结果还是一场必然的绑架,绑架了我们的全身,也包括我们的病痛与思想上的彷徨。

  长此以往,便成了孤独苍老但变得透彻的伤痕。

  就像走在幽静的大路上,两旁都是高耸熹微的大树,而我抬头,却看到一只尾巴卡在树枝上的、风干了许久的、干瘪的、令人不愉快的灰色死老鼠。

  “是关于有前科之人的一些看法。”瑞莎似乎毫不在意地说起来,她也是无意中瞥见了十三浏览的东西的,但我想她心里依旧会有些难以释怀。

  那些帖子说,进了监狱的人如果不是大彻大悟、经历了痛彻心扉的事情,所有积极劳改的只为了快点回到社会,然后报复社会、变本加厉。

  是全都是这样想的吗?也许乌金是这样想的,但十三呢?我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

  (虽然我以前相信藤原不是那样的人,但后来好像打脸了(¬口¬)ノ)

  她之前还和我说过,她想好好表现,早日离开安努恩,去认真努力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不想要一直贴着“罪犯”的标签。

  “听休副监说,是因为十三她自己想了很久很久,觉得自己根本够不上获得减刑的资格。因为她又犯了同样的问题。”

  她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在那些源代码中如履薄冰地游走,但只要出了误差,她就根本解决不了。

  虽然这次误打误撞是破了乌金的暗网,但如果破坏的不是乌金的暗网,她只怕又要加刑。

  她还是那个会因为恶作剧或者自己的小聪明而犯下大错误的女孩,她不该对此津津乐道,而是应该反省自己。

  如果她还是学不会这一点,那么三年的安努恩判刑都还是轻的。

  我们发起了寻找十三的动员,瑞莎去欧甘区找,阿道夫和悠子就在梅林区找,我去万元区,镡承去亚瑟区,曾重去希罗区。

  她以往也总喜欢上蹿下跳,但凡我们能想到的角落,都得去找一找,而负责希罗区的曾重还得负责问一问樱田,看看他有没有关于十三的线索。

  最后,是我在高卢殿里,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十三。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地上,像是躺在棺材里面一样,作为对自己的惩罚。

  我走近的时候,她依旧深深地入戏,闭着眼睛,没有赶我走,鸽子围在她周围,但不仅仅只有鸽子围在她周围,还有一圈白色的朦胧的光圈。

  我靠近了她,但她还是没有在意我,我还能看到她眼角的晶莹的泪痕,那还没有干的泪迹让她显得很美。

  我总想到她快乐地摇晃着我的手臂,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眼泪——这是第一次,令我惊讶,就像我第一次喝弗皇后一样。

  那些白色的光圈散在十三的周围,氤氲着,流动着,形成了一些花荆的形状,包裹着十三。

  我想我看到了这些东西就像我能看到藤原身后烈火的翅膀一样。

  “我之前实在太在意他们了。”十三睁开眼睛了,她擦擦眼角,然后坐起来搂着我的脖子,因为但是我是盘腿坐在了她的身边的:“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我松了一口气,十三还是那个乐观洒脱的十三。

  “文字是存在行为逻辑错误的,它们所描述的总是建立在乌托邦假设之上,是理论的,而不是实际的。”十三发挥了她强大的偏锋逻辑。

  “他们不是理性的网络数据,不是感性的人文历史,只是一群空有看起来很有道理的理论逻辑外壳的浅薄阅历者,他们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是单纯中的理想状态。

  而这种状态的文字是最有迷惑性的。因为它们实在太单纯了,所以人们才不会去思考背后牵连的行为逻辑,这些文字看起来表面光鲜亮丽,楚楚可怜,但平坦的外壳之下,也许是自己也理不清楚的乱麻。

  你看,我冷静下来思考之后,立马就冲破了这个文字障碍!这个障碍只是纸老虎而已,很容易就能冲破。”

  我真佩服十三拥有这样强悍而自省的头脑,她奇异的逻辑反而成就了她这样讨人喜欢的个性!

  “我要更加努力学习,我要向所有工程师都请教一番,只要我成为了A级勇士,获得了足够的实力,我就能够不再被始源之王的数据流攻击打败,就能够发现始源之王背后真正的阴谋了!”

  我笑起来,原来十三在打这个主意!在打这个很棒的主意!

  “我想,始源之王和永生之王之间存在着一些联系。”十三说着,眨眨眼睛:“圣者你知道永生之王吗?就是那个吸血鬼将军阿巴特。”

  我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这时我便要带她回小卖部集合了。为了不让十三看出我因为听到阿巴特这个名字时的失神,我把目光定在了一旁的苏歃血金雕身上。

  一只鸽子由于惯性,飞到苏歃血怀里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尾巴上下摆动着缓冲了一下来保持平衡。就像那些飞到埃菲尔铁塔上的风信子的花香。

  “你一定会找到苏歃血的,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十三拍拍我的肩膀:“你知道吗?在你进来之前,我好像感觉到陈梁阿姨来过这儿,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听到陈梁这个名字,我又延长了定神看着苏歃血金雕的时间。然后开始思考着这两个月来经历的一切。

  十三啊,她的语言总是给我带来了太多了惊喜。及时到我觉得她不是无意之中告诉我的,而是就为了告诉我这些。

  问候嫂嫂,问候老哥,问候喜帝,四十一封信至此,愿有海风清。

  苏缨♠

  2019年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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