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苏络老哥:
见信,安。
原本定于今天离开安努恩,但我决定和佟囿澈悄悄潜入镜中世界去。
龙女以为将我送走了,因为她并没有亲自来送我。
这种离别的时刻,她认为她会不忍心就这样放我离开,作为米尔狄恩的信使,在最后一战中我也许还有别的作用。
或许也因为她想让我看看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事实上我看到了。
摩利甘草坪的四周晃动着无数的鬼影和枪火,当战争开始时,那些人都看不到这个草坪,因为树丛过于茂密,所以那些血腥不宜的场景直接被树叶和树干和谐,一场激烈的战争在我看来却只像一场小孩子办家家。
黑龙门三分队和四分队每个人手里都持着81式自动步枪,像山雀一样在林中轻巧地跳跃着。
佟囿澈说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他经历过一次黑龙门的重生,每次黑龙门解散的时候他就明哲保身地躲起来,等到龙女复出。
听起来很自私很怂的样子,但他是有牵挂的人,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得被各种所束缚,也会被那些束缚所轻鄙。
佟囿澈指着一棵老树的树根下,那里有几个模糊的影子被逼得蠢蠢欲铤而走险。
那是吸血鬼骑士的阵营,目前看来是黑龙门占了上风。
“他们没有退路了哈哈!”习惯了这种场面的佟囿澈现在正在乐此不疲,不过这种幸灾乐祸足够客观,没有掺杂他的黑龙门情结,只是单独觉得这很有趣。
我们就坐在摩利甘草坪上看着那树丛中的战斗,这场枪林弹雨明明离我这样近,我却没办法产生任何情感,我以为我至少会有点害怕,或者心悸,或者恶心。但是什么都没有,像欣赏一副描述战争的画。仿佛一切都像云雾一样轻。亦澌然如河冰初破,水中的鱼还没有回过神来。
轰隆的各种火炮开始交锋,75毫米速射炮、迫击炮、反坦克炮……
交织成了一片血红色的焦土地狱。
“突击!突击!”那些声音歇斯底里的。
被灰尘抹黑的那些人们的脸上开始出现各种伤口,他们进攻的步伐也开始凌乱。
我深吸着一口气,仿佛等到我呼出来的时候,战争就会停止。
他们离开之后,这里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来了,他们转移了战场,血红色的百合花突然从土地里钻出来,开在神奇的荆棘藤蔓上,因为百合不像蔷薇,开花总伴随着荆棘。
藤蔓上的尖刺吸收了很多尸体上涌出来的血,变得发亮,变得发冷。
那些步兵和炮兵的声音都消失了,然后从远一点的地方又传过来,他们还在战斗,丢下了这一滩残肢断臂的尸体,千百年后,大家都是土堆上的野花。
一些昆虫从自己的蛹中破蛹而出,享受着微弱的太阳,空气中还有血百合的香,但是那些花香都是冰冷的,仿佛之前这里就是块冰原,埋藏着远古时期的化石。
化石要是被挖出来了,也许还能了解这时期的历史骨架,只是那个时候,如果安努恩还在没有被毁掉。
佟囿澈拿出口袋里别着的一把枪,热泪盈眶地笑着。
摩利甘草坪忽然开始下起雨来,微微的小雨,并不影响什么,只是眼前的视野会有些模糊。草的湿气有一些自然的味道。
“你看够了吗?这就是战争,就像足球,有时候会震耳欲聋,有时候又寂寞无声,我们坐在观众台上,很多时候都会觉得足球是一场寂寞的游戏。”
“一定要去吗?”我突然想起藤原蝶说过,在镜中世界容易迷路。
“一定。陈梁在等我。就算她不能回来,我也要完成我的任务,然后离开这里,回到常安,告诉苏歃血她的近况。”
我没有告诉佟囿澈其实苏歃血现在不在常安,他在安努恩里失踪了,说不清那时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我知道那是一杯劣质的烧酒,我也不会告诉点它的客人。
他率先走进了镜中世界,被一种黑暗吞没,形象逐渐隐淡,像消失在一片树林中,因为那里有风和玫瑰花吸引了我的目光,所以我忘记了寻找他。
他会没有心脏的,和那个叫做尨姬的女人一样。
如果我去了,我也会像他一样,失去心脏。
然而我还是跟着进去了,艾梅菈从我手掌心里挤出来,问我她能不能跟着我们一起。
艾梅菈半夜因为喝醉了酒,所以失去了意识,重新变成了花荆铁索收回了我的体内。而现在她又出来了,浑身没有了酒味,倒带着刻意的香水味,看来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的酒味,她做了很多准备。
她的獠牙和尖耳朵还有黑色的翅膀幻影都生得妖冶。
我对她说,她才是那个资历最深的前辈,要做什么完全用不着问我。
“那可不行,我要考察你。看你有什么资格被我那玩世不恭的儿子称为朋友的!”艾梅菈说话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我笑着回答她:“因为我想我能和所有人都成为朋友。”
艾梅菈嘟着嘴巴跟着我进入了暗色的镜中世界。
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一条很长的隧道,我得走很久才能看到另一头的光亮,当我走出那条隧道时,佟囿澈在洞口等我,我们面前是一个车站,公路也很陈旧,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裂痕。
有一只在到处乱飞,很快它就惨叫了一声,凭空消失了。
艾梅菈说它不是这个世界的鸽子,所以迷路了。这个世界的空气对于外入者来说都是迷障。只要迷路了就会被绞杀、吸血变得干瘪,然后再丢回自己的世界里去。
我大概明白了档案室里那只死了的鸽子,是因为误闯了镜子迷路了才被吸血风干的。
佟囿澈凭借自己的社交技巧成功免费借到一辆吉普车,他说他要去这个世界的联合国总部找米尔狄恩,问我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看了看艾梅菈,说我想去黑龙龛。
艾梅菈兴奋地说:“伊丽莎白不就守在那里嘛?那我也去!”
第八十三封信,写于佟囿澈骗来的一架私人直升机上,飞机飞得很平稳,我几乎要忘记了我还在高空上,不过还有半个小时就到达剑客岩了,一个联合国总部坐落的盆地。
问候嫂嫂,问候忘化,问候喜帝,我摸着自己的胸口和下颚还有手腕脉搏,似乎已经没有了跳动的迹象……
苏缨♠
2019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