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瞧林姨娘尴尬的神情,任太太转头对踏进门坎的任荟蔚笑道:“十娘来了,快坐,也来看看这披帛。”
她的话音一落,只听人的声音清脆的笑道:“九娘果然是个伶俐的人,这披帛还没送出去,九娘已经想着能从上面挣出什么好处来了。”
任荟蔚不着痕迹的让开了几步,任芳菲穿着件撒秋菊妃色艳丽的小袄走了进来,对着任太太笑意吟吟地蹲了下身行了个礼撒娇道:“母亲,那到时你升了品级诰命可别忘了姨娘的好处。”
林姨娘连忙笑道:“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上什么好处,八娘子下次莫要再说这种笑话。”
任芳菲抿唇笑道:“我这不是跟九娘学的吗?外头人个个都说九娘贤淑,我还以为九娘说得句句都是金科玉律呢,如今天晓得原来是个笑话。”
任芳苓她平日素来不屑于跟任芳菲这个草包斗,可是偏偏任芳菲句句刺耳,让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只得低头饮茶。
任芳菲转头瞧向任荟蔚:“这个,十娘最有心得了,十娘你说是不是?”
任荟蔚听见任芳菲枪头一调,矛尖指向了自己,便抬脸困惑地问:“八姐说的话十娘听不太懂,八姐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任芳菲瞧了她几眼,难得没有讽刺,任太太皱眉道:“这好好的,发什么人来疯,嬷嬷那里的课你都白上了不成?”
任芳菲笑道:“有母亲跟九娘言传身教,我觉得嬷嬷那里的课不上也成!”她说着往椅子上一坐,拈起盘中的梅子放在嘴里道,“还是母亲这里的果子蜜制的好,跟这儿的一比,我们那儿的简直不能尝。”
任芳菲从来跟任芳苓合不来,常常针锋相对,任太太也不过是笑着打几句圆场,叫旁人看来,是任芳苓端庄大方不与人计较,任太太做主母的宽厚,嫡庶女儿都同样看待,只是今天同样的一出戏却唱得有些别味。
任荟蔚瞧了一眼她,觉得任芳菲今日好似有些不同。
出了厅门,任芳菲在后面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的任荟蔚道:“还没恭喜十娘结了一门好亲事。”
“八姐,我结什么亲事了?”任荟蔚转过脸来问道。
任芳菲微张红唇,露了个惊诧的表情,仔仔细细瞧了遍任荟蔚的脸才抿唇道:“我一直以为九娘的掩饰功夫好,今日才发现竟还是十娘的更强些,到底是未来新科状元的夫人……”
林姨娘从后面拉住了任芳菲,赔笑道:“十娘子,八娘子昨夜里受了点寒,这会说胡话呢,你别跟她计较。”
任芳菲被林姨娘一路拖着走,她还犹自嚷着:“我还没说完呢。”
鸣翠瞧着她们俩的身影道:“这任八娘说的话什么意思?”
任荟蔚皱了皱眉,见任芳苓沿着小径走了过来,任荟蔚自从死而复生,对细微的响动极为敏感,她方才没有听见脚步声,显然任芳苓早就呆在那里了,只不过等着任芳菲走了任芳苓才出来。
任荟蔚皱了皱眉,见任芳苓沿着小径走了过来,任荟蔚自从被人毒杀过一回,对细微的响动极为敏感,方才没有听见脚步声,显然任芳苓早就呆在那里了,只不过等着任芳菲走了她才出来。
任芳苓身后跟的仍是竹绣,任芳苓身上披着水蓝色倭缎出毛大氅,而竹绣则穿着秋香色素色小袄,虽然料子依旧是锦缎,但比起以前的衣着无论是从质地还是式样都是天差地别,连头上也仅戴了一朵海裳绢花。
这还是竹绣被任太太责罚过之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她的神色虽然平静,不过看着颜容却是憔悴了不少,好似任太太抄了家底,身上那份小娘子似的气度便也略逊色了些。
“九姐。”任荟蔚叫了一声。
任芳苓点了点头道:“八娘就是那个脾性,爱一惊一乍的,你听着也就是了,若跟着她寻思,只怕她转头倒是就忘了,你跟着却是白受了累。”
任荟蔚轻声叹气:“九姐放心,我虽然有几年不回来,八姐什么样的人还是知道的。她的脾气要是上来了,哪回不闹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我躲着点她就是了。”
任芳苓的眉头轻颤了一下,等任荟蔚走了,任芳苓身后的竹绣才道:“我觉得十娘子的话有些道理,林姨娘左右不过是损失一件物件,可八娘子要是闹起来,太太要是知道了我们……”
任芳苓紧抿着嘴唇打断了她:“难道我就因为怕个庶女闹将起来,便由着一个下贱的姨娘戏弄不成。”
竹绣低着头不语,任芳苓转头道:“你那些东西我迟早会帮你弄回来的。”
竹绣听了,面上带出感激之色:“小娘子莫要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那都是小事,倒是蒋嬷嬷……”
她说到这里,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倒是蒋嬷嬷是个大麻烦,她这次让我们给的东西,我们还没有给……”
“难道我们就真得由她勒索不成?她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任芳苓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怒色的红晕,“她若敢攀咬我,又能真奈我何,事情可都是她去办的……”
竹绣声音不紧不慢地低声劝道:“说到底,东西没有找着,我们就不该跟蒋嬷嬷翻了脸,毕竟这往后,我们借助蒋嬷嬷的地方还很多……”
任芳苓面上的表情才恢复了过来,皱眉道:“这次她又要多少?我上次不才给过她一支野山参。”
“那是年节的礼,这次是林姨娘的事情,只怕至少也不能少于一根野山参。”
“年节的礼!”任芳苓连声冷笑,“好一个下人,这过节倒还要我这个主人去给她上贡呢。”
李耀祖全赖山参养着才能行动自如,出门潇洒,因此任芳苓每次给蒋嬷嬷的都是野山参,一来免了蒋嬷嬷手上钱多了之后不好控制,二来若是被旁人知晓也可推说她是顾念家中多年忠心耽耽的老仆。
可是这么一来成本却是增加了不少,一支野山参至少要一百一二十贯,节前节后更是要涨到一百四五十贯,加上最近七七八八的费用,让任芳苓觉得打发起蒋嬷嬷来已经有些吃力。
可蒋嬷嬷就是养着的一条恶犬,养得起时你让她咬别人很是随手,可是你一旦养不起她,却要顾虑她会不会反咬你一口。
因此任芳苓气归气,却知道有的时候不给小人上贡比不给主人上贡还要麻烦些,只好咬牙道:“那你再去买两支野山参给她。”
任荟蔚卸下了头上的发饰,喜儿一向发髻裹得紧,因此任荟蔚天一黑便喜欢将发髻松了下来用根簪子松松的拢在脑后,现在都养成了习惯。
“张嬷嬷来了。”竹香进来道。
张嬷嬷现在跑得很勤,有事没事过来通个信,不挣点赔债务的钱,也混个好运,谁不说十娘子因为信了佛,如今成了有福之人呢。
“十娘子。”张嬷嬷掀帘进来眉开眼笑地行了一礼。
鸣翠笑道:“天色这么晚了,嬷嬷怎么有空上我们园子里来?”
张嬷嬷瞧了一眼鸣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任荟蔚脑后换了个宽松的发髻,依在熏笼上,手里拿了一根五彩攒花结宫绦模样有些慵懒:“张嬷嬷,你有话就说罢,你见我何时说话瞒过鸣翠?”
鸣翠抿唇笑道:“张嬷嬷,你那张欠条可还是我鸣翠写的呢。”
张嬷嬷这才尴尬地笑道:“小人哪里会疑心鸣翠你,我这是怕有些话让人听去,让小娘子不自在嘛!”
“哦,那到到底是什么事,会叫人听了去,让我不自在?”任荟蔚似笑非笑地抬眸问道。
张嬷嬷又瞥了一眼鸣翠才小声道:“今天姬大太太跟我说……叫我让看内门的婆子不要随便放小娘子园子里的人出去,还说若是小娘子非要差人出去,就叫我们快快地差人跟她说一声。”
鸣翠诧异地道:“咱们太太这是把家给姬大太太来管了吗?”
张嬷嬷见鸣翠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她也不好点穿,只得装糊涂地道:“姬大太太只说芳香园里的人出去需跟她回报,没说旁人。”
任荟蔚听了面不改色地道:“姬大太太许是好意,她怎么说你怎么办就是。”
张嬷嬷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娘子,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照办?!”
“姬大太太是我的舅母,许是瞧我着没有娘,于是便好意多照看一点。”任荟蔚慢慢地系上了最后一个结含笑道,“我们做晚辈自然要多谅解才是。”
张嬷嬷一头雾水的去了,任荟蔚嘴里说谅解,却又赏了她十贯钱,张嬷嬷倒真有些弄不懂任荟蔚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鸣翠等张嬷嬷走了才又好气又笑地道:“这么自以为是的人还真是少见,一个破落户的子弟枉想跟四品官户家的嫡女为亲,别说这影子都没有的事情,即便是真有此事,也没有未过门的媳妇就要受未来婆婆管束的道理。”
任荟蔚收起了宫绦,道:“吩咐竹画,让她回去她爹说一声,五更天让他多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圣俺庵送经上早课。”
鸣翠听了抿唇一笑,掀了帘出去。
次日郑氏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一阵嚷叫声给惊醒了,只听外头有个婆子大声道:“姬大太太,姬大太太,我给你报信来了。”
此刻的天气正冷得滴水成冰,郑氏不想起床,但架不住外头的婆子喊得震天响,郑氏生怕惹恼了贾氏,只得忍着冻披衣出门皱眉问:“报什么信?!”
那婆子连忙上前邀功地道:“是十娘子,十娘子方才出了内院去下院了,说是要马车出门去。”
“现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