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沈罗浮2020-07-07 09:503,211

  此时已逾午时,楼中客人不算多,可也不少,来来往往的食客茶客络绎不绝,当中不乏琳琅环佩,头戴面幕的小娘子,这么一来倒是显得站在楼道里的任荟蔚也很寻常了。任荟蔚本想候在门口,等着那位身带檀香味的人出来,可是看着内院的门,她却有种不可自制的情绪想要走进去,想要早一点看清那人的面目。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脚步略微迟疑,便缓步穿过了门廊,跨进了茶肆的内院。

  内院西侧是条依墙而建的抄手游廊,廊接曲桥,再接阁房,廊下种植了不少花木,丛玉,衬得几处相连的小阁房廊庑掩映,简疏有致。前头正厅不见有人挂牌,赶趁(注:说书,吹萧,弹唱),这里倒是偶有几声弹唱,但也不见嘈杂,显见这品香阁倒真是个谈事的幽静之所。

  任荟蔚细瞧了一下,只见内院东侧是三间小正房,靠左边则有一道半月门,里面另有一间耳房,瞧门上别着的竹帘,这大约便是小二说的净房了。

  她的目光又转回了最左边的小正房,那里门帘落着,两边的纱窗虚掩着,从里面隐隐传出来人的说话声,似是点单之声。

  果然片刻之后戴方样头巾的小二便从里面走了出来,任荟蔚避过了小二,才抬步向着那处阁房走去,走的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连着掌心似也渗出了汗水。可是没等她靠近,曲桥边一处小阁房门就开了,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竟然是雷公公,任荟蔚心中一跳,只得转身后退了几步,沿着抄手游廊快步地退出了内院。

  雷公公,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跟那个黑衣人有关系吗,还是这仅仅是个巧合?任荟蔚人虽站到了外面的厅里,脑子时却是千头万绪。

  “小二,你家店里可有水晶包子,白肉面?”一记脆生生熟悉的声音问道。

  任荟蔚转过了头,见任芳菲穿着件金底丝绣绯色撒菊纹小袄,正一身艳光地站在门口。她脸上虽然戴着一条妃色细纱罗,但跑得久了早就松松地垂了下来,没遮住多少面容,倒显得微透着汗意的任芳菲越发俏丽可人。

  这么一立,不知引来了多少人的目光。

  而她身后的竹锦则是抱着大包小包,小二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小娘子要什么点心,小店应有尽有。”

  “小娘子,先来个济楚暖阁儿吧,我抱着这么多东西手都要断了。”竹锦苦着脸道。

  任芳菲还没有开口说话,就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臂朝前走去。

  “你,你是谁。”任芳菲大惊失声。

  “快闭嘴。”耳边传来一熟悉的声音道,“如果你不是想见雷公公的话。”

  任芳菲吃惊地道:“十娘!”

  “我们已经定下了济楚暖阁。”任荟蔚给店小二丢下了这么一句,就拉着任芳菲上二楼。

  任芳菲听说雷公公就吓得浑身发抖,生怕那个太监又缠了上来,最初还是任荟蔚拉着她,等回过了神,任芳菲就已经跑到了任荟蔚前面去了,等任荟蔚走在取扶梯的尽头,又看了一眼楼下,才跟着任芳菲一起回了济楚暖阁。

  等坐到了阁间里,任芳菲拿着帕子扇着风,一脸的余惊:“十娘子,那太监真得在这里……你不会是哄我的吧。”

  任荟蔚懒得理她,鸣翠却冷笑了一声:“我小娘子可没八娘子那么闲,也说不来笑话。八娘子要是不信的话……”鸣翠朝着窗外一指,“喏,你大可以去那里瞧瞧去。”

  任芳菲被个使女呛声心中不满,但却又不敢大声训斥,只是不服气地压低了声音道:“我只是奇怪你家小娘子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鸣翠转头对任荟蔚气道:“小娘子,我早说这吕洞宾做不得,平白无故地给咬上两口。”

  任芳菲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才省悟鸣翠这是在骂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立时露出怒容:“你敢骂我!”她刚一出声,只听隔壁房有人说道,“我们这儿没什么任小娘子,你们怎么可以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来?”

  任荟蔚一惊,转念一想自己还是疏忽了,那雷公公即然在这里议事,门口岂会没人看守,必定是他的侍卫瞧见了任芳菲,然后向雷公公邀功去了。

  任芳菲是吓得面无人色,外头的脚步声越传越近,她更是吓得浑身颤抖,忽然间有人将她的脑袋向下一压,只听上方任荟蔚小声道:“蹲下,钻桌子底下去。”

  此时门外的小二声音很是为难地道:“两位大人,这个房里位官家小娘子,你们这么乱闯,可是不合规矩。”

  只听有人笑道:“我们找得正是位官家小娘子。”说着他吩咐另一个人道,“敲敲门,等人应了才能进去,可不能向方才这般粗鲁,吓坏了小娘子,大官可饶不了你。”

  那侍卫应了一声,拍了拍门:“里头任小娘子可还在?”

  钻在桌子底下的任芳菲只听任荟蔚说道:“掀帘子。”便吓得差点晕过去,她虽然钻在桌子底下又被成堆的包裹挡着,可经不住那些细查。

  外头有名侍卫伸头进来,见里头有一面戴妃色的小娘子坐着,便惊喜地扭头道:“董都头,任小娘子在。”随着他的话音,便大踏步走进来一名都头模样的中年侍卫,他脸容瘦削,上唇留着两撇胡须。

  任荟蔚缓缓转过头来,瞧向他悠慢地道:“你是哪营的人?是休假啊还是当值?”

  董都头笑道:“回任小娘子的话,我们是殿前司步军司的人,今天当值……陪着雷大官出来有些事,雷大官听说……”

  任荟蔚也不等她说完便冷笑着道:“如今的武官可真是舒服,难怪我爹爹说当个文官之首也不如一个都头逍遥快活,这过了逾午,当值还有心情在茶肆里品茶。”

  官家的小娘子哪个敢说自己的爹爹说文官之首不如一个都头,除非她爹爹就是文官之首,董都头心中一凛,心想莫非弄错,眼前的不是任府的小娘子,而是晋国公府上的小娘子。

  “原来是丁小娘子……”董都头试探地说了一声。

  任荟蔚没有应承他,而是转头对鸣翠道:“你非让我穿这身衣衫,我瞧着却没有直缀舒服,要不然我还能下去陪雷大家喝几杯,也免得雷大家见了我爹爹说我对他不够尊重。”

  晋国公府上喜爱以男装示人的除了巧游县主还有哪位,董都头心里一凛,回头见任荟蔚面纱下五官虽不清晰,但露出来的眉目却自有一股超越女子的英气,怎么看也不像会让雷公公从湖里面救出来的娇滴滴的小娘子。

  这个时候借董都头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说出要搜巧游县主的暖阁的话来,连忙赔着笑道:“不敢,不敢,雷大家可不知道县主在此,是小人自作主张打搅到县主了。小人这就走,不打搅县主饮茶。”

  任荟蔚依然没有吭声,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茶碗,鸣翠开口道:“即知打搅到了房中的客人,那还不退下去。”

  “是,是,小人这就退。”董都头额头上冒汗连忙放下帘子,带着人躬身退了出去。晋国公或许会让着雷大家几分,可对他这么个小小的都头却是用不着给半分颜面,若是让他知道他董都头居然敢擅闯巧游县主的暖阁,不要说前程,只怕他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在两可之间。

  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之后,任芳菲从桌底下才狼狈的钻出来,有些目瞪口呆地瞧着任荟蔚,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细声细语的十娘居然还有如此胆子敢冒充县主。

  “你,你,你……冒充巧游县主?!”任芳菲结结巴巴地道,“如果那个太监跟晋国公提起,那不就拆穿了。”

  “怎么拆穿?!是雷大家会跟晋国公说我派人闯了你府上小娘子的暖阁,还是那位都头会去说国公爷我闯了县主的暖阁……这件事只要你八娘子不往外说,何人会知道。”鸣翠顿了顿又道,“哦,我差点忘了,这事就算传扬出去也不干我家小娘子的事,因为……是八娘子你假冒了县主。”

  任芳菲涨红了脸:“我几时冒充了县主,你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鸣翠面不改色地道:“我家小娘子又没有落了湖叫人又搂又抱地救起来,当然也就不需要躲着谁,又何需扮县主来吓唬人?你自己惹得麻烦,难道还没有胆子承担责任?”

  任芳菲被她一激,跳着脚说:“我怎么就没胆子了?!”

  任荟蔚插嘴打断两人:“鸣翠,去看看那个都头走到哪里了?”

  任芳菲挥着帕子坐回原位道:“你都冒充县主了,那个都头还敢上来不成?”

  任荟蔚淡淡地道:“都头是不可能再上来,但那位公公却是很有可能会上来的。”

  任芳菲刚泛出血色的脸面上白了几分,鸣翠走过去稍稍掀起帘向外瞧了一眼,便回转头道:“小娘子,那都头还在楼梯口,雷公公却是不在。”

  “去把店小二叫进来。”任荟蔚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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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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