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一个，前阵子赵提刑跟我说过他家的庶子还未曾娶亲，虽是庶子但今年预备下科场，听说很有几分把握。我正想着挑个合适的时候跟太太说说，叫她找个人与提刑夫人透个口风。”
林姨娘听了心中一喜，转而道：“即是这般合适，不如老爷就把这亲事直接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哎！”任老爷瞥了她一眼，“这件事情哪里能越得过太太去，还是让她去操办的好。”
林姨娘虽然心里焦急，但面上却只得低声道：“是梅儿太心急了。”
任老爷淡淡地道：“家有家规，我这也是为你们好。这边越过太太去，回头置办嫁妆的时候，太太心里不舒服，遭殃的还不是八娘。”
任太太哪里还能置办出嫁妆来，林姨娘心中苦笑了一声，但是面上却越发恭顺地说：“还是老爷想得周全。”
她送走了老爷，屋子里伺候的竹安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姨娘。”
林姨娘瞧了她一眼：“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东西没能从十娘子的房里找出来，倒听说出现在了九娘子的牡丹园外头，太太当时就吓晕了过去，如今还在安歇，不过遣了身边的婆子，把九娘子身边的竹绣跟竹琅都各打了十棍子，还抄没了她两人的东西。”
林姨娘面色极其难看地惊道：“什么？你没听错？”
竹安小声道：“绝计不会有错，昨夜里太太带着蒋嬷嬷半夜里去了牡丹园，是我远远吊在后面看得真真切切的。现如今怕就怕竹琅会把我们让她说的话也给供出来，到时候九娘子她……”
林姨娘面色一阵阴沉，随即回复了原色：“不会，虽然是我们让竹琅跟九娘子说老爷吩咐太太这几日把十娘的庚贴送到吕府。可是一来，我们说得也不完全是假话；二来她得了我们的好处，把咱们供出来对她也只有弊没有利。竹琅是个聪明人，现如今她已经不比竹绣得意，是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的。”
“没想到十娘子的运气这么好，这样也能被她逃过去……”竹安暗暗咬牙道，“若是太太信了十娘子对公子不利，是绝计不会再把她留在身边的，更不会让她嫁到自己的娘家去，如此一来岂不是只有把她嫁给那个雷公公？！”
“九娘子能不声不响在人的内院里埋个厌胜之物，这已经是多了不得的人物，可是就这样的人物还在十娘子的手里吃了闷亏，这岂是一个运气好能够说得通的……”林姨娘长吸了一口气，“太太这次怕是一辈子打鹰如今却被鹰啄了眼，竟然瞧漏了十娘子。”
“那这件事情我们是不是……”
林姨娘冷冷地道：“这件事情与我们便无关了，九娘子要怀疑也只会怀疑十娘子，十娘子要疑心，也只会疑心九娘子。”
竹安露出会意的笑容，转而又小声问：“九娘子即然那么想嫁给那个吕三公子，当初太太又怎么会同意把七娘子嫁过去呢，难道就因为太太想搏个好名声？”
林姨娘轻笑了一声：“那是因为当初皇后有意思要把咱们府上七娘子嫁给梁小公爷为继室……那本来才是七娘子的姻缘。”
竹安恍然大悟：“太太是想半路劫道，哪知道这富贵没劫到，白白赔了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怨不得九娘子跟太太的关系这般冷淡了。”
林姨娘瞥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道：“出了这门，这话就万万不能提起。”
“小人省得，绝不会给姨娘惹来麻烦。”竹安又问，“姨娘，老爷方才提的那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那门亲事其实也很一般，赵提刑出身寒门，又是出了名的清官，家里穷得叮当响，往日家中的太太出来应酬穿得还不如其它府第的姨娘呢。家中婆母齐全，两个嫡女嫡子又刚刚嫁娶，唯一能值得称道的也就是那个庶子还算争气了。”
竹安担忧地说道：“这……八娘子可未必会瞧上这样的亲事。”
“现在可不是能让八娘心高气傲的时候……”林姨娘悠悠叹了口气，“我只盼着她莫要只看眼前，这门亲事说不上好，但绝谈不上坏，好歹也是个四品大员的门第，那个庶子又极得提刑看重，今年若是登了科，另立了门户，将来的日子比嫁入国公府，或者王爷府当个侧室都要强多了。”
竹安劝道：“有姨娘规劝着，八娘子会晓事的。”
林姨娘想想也是如此，便笑着拿起了篓中的针绣，替任老爷缝起了布袜，竹安在旁伺候道：“那要催着老爷把这门亲事尽快定下，万一那庶子果然登科及第，到时求亲的人家可就多了。”
林姨娘眉头微动，半晌方道：“怕是定下也不能安心，还是只有等十娘子送过雷府这颗心才算能放下来。”
她很清楚，任府跟雷公公这门亲事是绝不会这么不了了之的，唯一能让八娘脱身的办法就是让十娘嫁给那个太监。
林姨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想让八娘给她挡灾，想也休想！”
虽然周身不爽利，午后任太太还是起了身，她坐到了梳妆台前，蒋嬷嬷拿起牙梳麻利地替任太太挽了个发髻轻声道：“太太，今天一大早十娘子还了喜儿卖身契，把她给打发出去了。”
“打发出去了？”任太太声音突然拔高了，“人呢？”
“我已经叫人给扣下了，正在柴房呢。”蒋嬷嬷将钗子给任太太插好。
任太太抚了下自己漂亮的发髻满意地点了点头：“到底是是个不经事的小娘子，一丁点的事就撵了人出去，还放了卖身契，这府里哪里这许多闲钱，再把些人买进来还要把她们养得能派得上用场。”
蒋嬷嬷道：“可不是，那这喜儿该怎么处置。”
任太太收回了手语气平淡地吩咐：“你先把她叫进来我问几句话吧。”
“是……”蒋嬷嬷应声退了出去，任芳苓从喜儿哪里知道了多少东西，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任太太怎么能不盘问个清清楚楚。
下了一整晚的大雪，早上园中的积雪都没到了脚脖子，大厨房几个粗使婆子借着烧水的火取暖，一人道：“听说前头院子里那道姑走了。”
“走了，不是说抓邪物的吗？邪物抓着了？”
一个婆子环顾了四周，方压低了声音道：“是抓着了。”
“可是从芳香园里头？听说就附在十娘子的身上呢，平日里这邪物就吮人精气，难怪她整日里病歪歪的。”
“才不是！”前头那婆子瘪了下嘴，欲言又止。
“快说啊，哪找到的？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吗！”几个婆子推搡着那婆子道，“你别是自己都不知道，吹牛哄我们的吧。”
那婆子急道：“谁哄你们了，昨个儿晚上半夜里，张嬷嬷来敲我的门，问我借锅子烧水。我一大早到她那去取锅子，听见她跟她男人说，“那邪物定是藏在牡丹园里头的”，又说“要不是那洞叫我堵上了，那只猫叼着邪物一准回了牡丹园”，张嬷嬷是陪着蒋嬷嬷去抄园子的，她私下里跟男人说的这能有假？”
众人半信半疑啧啧了几声：“都说九娘子宽厚贤德，那这邪物又怎么会就跑到她园子里头去了呢？”
她们正说着，外头靠着窗子的婆子突然小声道：“瞧，竹翠往芳香园去了。”
“这是太太又找十娘子？不是邪物都找着了吗？”
“谁知道呢？”一众婆子均摇了摇头。
外头虽然出了太阳，但气温反比昨夜下雪的时候还要冷上三分，今日任太太的房里也没有像昨晚那样开着门，卷着帘子，四角燃着炭火，而是摆下了帘子，门窗也关得严实，因此屋里有股烟味。
任太太见任荟蔚，便放下手中的茶碗淡声问：“可用过午餐了？”
“回母亲的话，用过了，厨房今日送来了百味羹跟青精饭很是爽口。”任荟蔚蹲身行礼道，她当然知道任太太叫她来可绝非是为了关心她今日午餐吃了什么。
果然任太太转口道：“昨日里我没过问喜儿的事情，但今日一早下面的人过来跟我说，你把喜儿撵出了府？”她见任荟蔚低头不语，轻叹了一口气，“昨晚上我看你也些累了，喜儿的事情便就没有同你细说，哪知这一睁眼就听人说你已经把喜儿打发出府了，这件事情你办得未免操之过急了点。”
任荟蔚依旧垂着眼帘不言语，任太太语重心长地道：“咱们府上虽不是什么豪门大宅，但也是官户人家，喜儿私运钱财有所不妥，不过她好歹也伺候了你七八年，为着这么一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错处便打发了出去，岂不是要让人背后都议你不厚道？下人们有些小毛病，罚过了调教过就罢了，水至清则无鱼，太过计较往后哪有下人愿意替你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