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芳蔼红着脸嗫嚅说不上话,林管事笑道:“那我另外给姑娘加个金铭牌,价钱就不另外算了。”
任芳蔼脸更涨红了几分:“那就谢过林管事了。”
她原本姿色秀丽,只是这二年一直寡居面上少了些红润,如今面带潮红,倒是显出婉约的柔美之色,她不好意思地向众人解释:“难得逛一趟街,总不好空着手回去。”
林管事也笑道:“正是如此,不知道其它小娘子们还想要些什么?小人可以帮着参谋参谋。”
旁人都去瞧任芳苓,是她带着她们进来的,却看不见她买什么,任芳苓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让林管事参谋。”
她说着让身后的竹绣取出一只楠木匣子递了过去,林管事揭开一瞧里面的花钗便道:“这可是好物件。”
任芳苓笑道:“好物件是好物件,不过我戴着却是老气了一些,想置换出去,另淘换些合心意的,不知道林管事你看怎么好?”
林管事斟酌着问:“不知道小娘子是想放在我家店里代卖,还是直接卖于我家铺子?”
任芳苓淡淡地道:“不麻烦最好,反正我们任府也是店里的老客人了,我也信得过林管事,不如林管事给我合个价钱。”
林管事笑道:“那我去给掌柜的瞧一下,合计出一个价钱再报来给小娘子。”
掌柜的自然能出一个比林管事更好的价钱,这也许不是事实,但却是很多人心里这么想的,林管事显然很会照顾客人的想法。
任芳苓笑着微欠了下身:“那就有劳管事了。”
这件首饰任荟蔚没有见过,但却听说过,也是母亲宋氏的陪嫁之一,虽然宋氏一死,老太君就以雷霆之势收回了她大部分的珍稀首饰,可是架不住宋氏活着的时候就有遗失的。
原来这件七宝凤钗在此处。这哪里是任芳苓变卖首饰,只怕她是帮任太太卖的,任荟蔚轻轻吹了一口茶碗中的泡沫。
那边林管事一走,任芳菲便脸色难看地道:“九娘子好心计,自己是来卖首饰的,却哄着我们买首饰。”
任芳苓轻微皱了一下眉:“我是来卖首饰的不假,我早提醒过你,唐家铺子的饰品均都价钱高昂,但你自己非要买,却又能怪谁?”
任芳菲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是被利用了,却又偏偏找不出理由来说任芳苓,只得气鼓鼓地坐到一旁,任芳蔼却是低着头喝茶一声不吭。
任荟蔚偏头看向窗外,那里正是车水马笼,再大的灾情也阻挡不了豪富之家的挥金如土。
林管事去而复返,将手中的木匣子递给了任芳苓笑道:“九娘子瞧瞧可还中意。”
豪门里有人失意,有人得意,自然也就有人买首饰,有人卖首饰,林管事深通此理,知道就算是姐妹,任芳苓也未必愿意让她们知道这件钗子卖了多银钱。
任芳苓打开那个巴掌大的钱匣子淡淡扫了一眼,点了点头:“让林管事费心了。”
几人心事各异,也就相谈寡欢,任芳苓也就侧头跟任荟蔚说了几句。
难得九娘子青睐自家小娘子,喜儿颇为高兴,有时见任荟蔚答话简单,她还会补充两句:“九娘子,你有所不知,我家小娘子平日里最喜欢刺绣,跟了舅奶奶,才喜欢的佛经。”
“宋府以刺绣而闻名,想必十娘的刺绣也很了得。”任芳苓点头笑道。
任荟蔚善于鉴赏刺绣,却绝对不善于刺绣,宋府一大帮子的绣娘,哪里用得上她动手?但十娘整日里躲在房里,除了刺绣也没有旁的消遣,又或者她是被任太太压榨的喘不过气来,下意识里觉得多绣些丝绣,即使用不着也可拿来换钱。
任荟蔚笑着叹气:“以前还能说过得去,如今却是绣不了了。”
“为何?”任芳苓惊讶地道。
喜儿道:“我家小娘子惊马的时候伤了手。”
任芳苓皱眉道:“为何回来不听你说,京里多得是疗骨圣手,又何愁会治不了你的手。”
“朱大夫已经瞧过了,说是只能徐徐图之,不过好在也不影响做其它的事,只是手用久了手不稳,做不了丝绣的精细活,我抄佛经也是为了能锻炼好自己的手,所以就不麻烦母亲了。”
任芳苓倒也不勉强,只是吩咐竹绣将桌面上的托盘拿过来。
客人未走,首饰盘也就在客人房里这么放着,也不见店内人在旁边看着,这一方面是显得尊重客人,另一方面也显出了唐家铺子身为京城顶极首饰铺子的底气。
竹绣依言将托盘端了过来递给任荟蔚笑道:“十娘子可有中意的东西?”
听这口气,像是任芳苓想要送一件唐家铺子的首饰于任荟蔚,任芳菲与任芳蔼都不禁吃惊地抬头看了一眼任芳苓。
任芳苓笑道:“你头上也太素了一点,虽然向佛是件好事,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娘子,总是要有几分颜色才好。”
任荟蔚很了解任芳苓,她是极为心高气傲的人,十娘绝对不是能入得了她眼的人,她又是为着什么而百般对十娘示好?
果真是为了曾经的任荟蔚……可曾嬷嬷在她死后为着点丧葬费求告无门之后,任荟蔚已经不做此想,连李衡都能得知自己的死讯,任芳苓又岂会不知。
她那里有着任府最为广阔的人脉,还有着一个心比七窍的竹绣,如果存心要救济些丧葬费,怎么也会比李衡更方便些。
任荟蔚那么一沉吟,喜儿小声道:“小娘子,不如就挑那支花开并蒂钗。”
那支钗子是件纯金的双股钗,两朵花一大一小,钗身上都镂刻着花叶,做得极为精致,不但手工巧,寓意也好,又有些讨好任芳苓的意思。
任荟蔚不得不承认,喜儿是聪明的……只是有时不在地方。
竹绣将那支钗子取了过来,双手捧着小心地递给了任荟蔚笑道:“这支钗很雅致,瞧着就极配十娘子,喜儿倒是选得好。”
喜儿欣喜地接了过来,她捧了钗子,林管事手捧着任芳蔼刻好字的手训进来,见喜儿手捧着那支花开并蒂钗便笑道:“小娘子好眼光,这件钗子是我们家大匠师傅的得力之作,虽然用料简单,可费得人工却是不少。”
竹绣笑道:“林管事你就直接说需多少钱便得了,不用跟我们虚词。”
林管事也不恼,反而哈哈笑了两声:“看在任府做了小店如此多的生意份上,这支钗子半卖半送,三百贯便给小娘子了。”
任芳蔼不禁眼露羡慕之色,任芳菲气得忍不住又咬了下唇,却不好多言语,只有任荟蔚低头饮茶,好似不关她事。
房里不见人说话,林管事有些尴尬:“莫非小娘子对这件钗子不满意。”
任芳苓才稳稳地放下手中的茶碗,转头对任荟蔚道:“十娘没带钱在身上吧,可要我借你?”
体贴,体面,又不吃亏,果然不亏是任府的九娘子。
任荟蔚笑了笑:“好啊。”
竹绣便笑着从荷包里摸出三张银票递给了林管事:“数目可对?”
“这哪里会有错。”林管事做了上千贯的生意,神色依然从容,让人不禁猜想唐家铺子一年到底要有多少收入。
任府的小娘子上了马车,林管事便遣人道:“跟俞爷说一声,就说任府往我这里卖了一支七宝百花簪。”
“管事,这把客人的消息外泄怕是跟铺子规矩不合,若是让老爷知道了……”
林管事面色从容地道:“旁人也就罢了,但俞爷的关照务必要做到,你可知前年老爷进了一批沙地金,是谁救了咱们唐家铺子。”
沙地金产自大理,瞧着像金子,也是金子,却是成分不足。前年朝庭给大辽纳税币,京里库存金严重不足,唐家铺子见到这么一大批价钱便宜的金子,便贪心举债进了回来,谁知细细一验,竟然是沙地金。
对于旁个铺子也就罢了,最多就是亏本当鎏金的卖了,可是唐家铺子一向做得是精品首饰,唐老爷当时就昏厥了过去,至此半身不遂。
当时为着进这笔金子,唐家铺子几乎借遍了整个京城做行钱的长生库,林管事怎么敢向他们再举新债,只怕钱没借到,倒让这些债主听到了风声,到时一挤兑门面,那唐家铺子就真得倒了。
小二吃了一惊:“当时借我们钱的就是俞爷不成?”
林管事正色道:“因此旁人也就罢了,俞爷的话要照做。”
小二再无异言,连忙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行头就出门去了。
任荟蔚才下马车,便见竹画守在下院里,见了她便哭着奔上来:“小娘子,鸣翠叫太太给抓起来了,你快救救鸣翠。”
鸣翠被抓了?!任荟蔚的心中一紧,鸣翠是她变换身份以来,知道她事情最多,也是她依靠最多的一个人。鸣翠几乎毫无疑问她的左膀右臂,任荟蔚的脸色刹白,落在旁人的眼里便是一副吓得落了魂似的模样。
任芳苓皱了皱眉:“鸣翠是为何会被抓起来?”
竹画哭嚷道:“她们说鸣翠就是这几日里没抓着的那个贼。”
“现在鸣翠在哪里?”任荟蔚回过神来问道。
“在太太那里……”
竹画说了一半,任荟蔚已经抬脚向着任太太的正房走去,她自从回到了任府,总是在想着防范,防范那个不知名的凶手,防范任太太的恶意,防范那些纷迭而来的算计。
然则仅仅是防范,并不足以使她找到谋害她们宋府祖孙三人的凶手,甚至不能给她身边的人带来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