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里的汝南郡王极为风流,未及弱冠府内就有姬妾十数位。这还不算荒唐,最荒唐的是,他好色到了不分人伦的地步,竟然缠上了李衡的妻子,终于惹怒了皇后,一气之下,把他给撵回封地上去了。
过去任七娘并不认识这位汝南郡王,因为她来到京城的时候,这位郡王兄已经叫皇后撵出京城了。如今她才想起来,他们初次会面的时候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眼熟,因为这位郡王的相貌与东官长得颇为相似。
这人…不但缠上了别人的妻子,还能在她死后孜孜不倦地为难别人的丈夫,任荟蔚忍不住多瞧了赵允让两眼。
赵允让立即敏感地察觉到了任荟蔚从面幕瞧来的视线,他竖起手中的折扇遮住自己的唇,笑着看任荟蔚含糊又暧昧地问:“是不是觉得我比李衡要强多了?”
任荟蔚掉转过了眼眸,赵允让却笑着将折扇一伸:“上回都没能看清楚,如今叫我再仔细瞧瞧,谁能让铁石心肠的李博衍伤怀?!”
他的手腕刚刚伸出,就被李衡给按住了,李衡冷冷地道:“郡王,这是天子脚下,可不是你的封地,别太过份了!”他掉转头对任荟蔚与鸣翠催促道,“你们还不快走!”
任荟蔚二话不说,当即带着鸣翠便离开了。
等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鸣翠才小声地问:“他就是汝南郡王啊?”
任荟蔚轻轻点了点头,皇后在与众臣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将曾为潜邸的汝南郡王召回,对东官是一种警告,也许……不仅仅是警告。
顾八绝非什么良善之辈,否则也干不出跟人挖坟的事。他住在兴道坊一带,那里到处都是物料库房,因此兴道坊有三多,货物多,脚伢多,还有就是外客多,是京城里出了名鱼龙混杂的地方。挖坟的那些逃亡大名府的镖客也是顾八给马大头找来的。
原本他只负责给马大头找人,但是临出发的那天马大头还是来找他,顾八揣测着这种挖官户坟的事太大,马大头不放心他置身事外。那天晚上的事,顾八至今想起来还有脑子里还有好些空白,只牢牢地记得那窒息般的惊惧,当时他也是慌不择路的发足狂奔,等停下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身边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顾八稍许清醒点之后,也曾怀疑那棺中的女子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缺德的人总是胆子不小,但真正让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是他听说那女子的尸体又给找着了。从那以后,睁开双眼的缓缓从棺材里爬起来的任荟蔚就成了顾八悬在头上的,时刻会掉下来的那把剑。
他心怀鬼胎忐忑了半年,这半年他不曾找过马大头,而马大头也不曾找过他,同样的也不见有什么冤魂找上门,顾八自觉是求的佛庙护身符起了作用,胆气渐渐又壮了起来。
今日他在赌场的手气很顺,发了一笔小财,便在春花楼喝了个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出了楼,被风一吹倒有了几分清醒。
早春深夜寒凉,风吹在人身上能起一阵鸡皮疙瘩,摇晃的气死风灯光下,巷子里起了一阵轻雾,一个女人的身影便在雾中若隐若现。顾八眯起了眼,见那女子脸上带着幕纱,他挑灯眯眼细瞧,眼中的瞳孔却随着看到的景像而逐渐放大,那块面幕可不就是当初蒙在棺材里死掉小娘子脸上的牡丹金丝绣帕吗?!
顾八吓得肝胆俱裂,转身就跑,可没走出几步,就又碰上了一个女子,悠悠地道:“顾八,你想往哪里走?”
那女子的声音很动听,却冷得跟冰珠子似,再看那女子脸上的牡丹丝绣面纱,顾八哪里还敢逃,两腿一软整个人就跪在了地上。
“小,小娘子,顾某只是受人所托,可不是存心要去挖你的坟,这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也别找我顾八啊……”顾八连连叩头着哀求。
“冤有头,债有主,可是我找不到那头,也找不到那主……”那小娘子轻声道,“所以我只能来找你顾八。”
此时顾八肠子都悔青了,只希望多半年前不曾帮马大头接过那桩买卖就好了,他立即把马大头招供了出来:“小娘子,我跟你说,那活是城里马大头接的,我们只是跟着他干活,什么也不知道,马大头接了谁的活,那还是要问马大头。”
“可是我找不着那马大头……”那女子声音冷而慢,在深夜的窄巷里更显怨气幽幽,“我找不着他,只能来找你……叫你填命了。”
顾八将头都磕破了:“小娘子,我帮你找,我帮你找,我一定能找着他,你饶了我,你就饶了我吧。”
他趴在地上半晌也不见那女鬼回答,他大着胆子抬头,见面前的的女鬼不知何时不见了,再转头身后也没有人,顾八这才松了口气,背脊上已经全然都是汗,把里面的夹袄都打湿了。
顾八刚站起身,就听雾里又传来悠慢的一句:“什么时候找着了,就在你家的门前挂块红帕子。记住了,你只有十天的时间。”
吓得顾八再次趴到了地上,这次趴了很久都没再听见那女鬼的声音,顾八才敢确定那女鬼这次是真得走了,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巷子,拼了命地朝家奔去。
等他跑了,旁边的一道门“吱呀”地开了,任荟蔚与鸣翠从门内走了出来,看着顾八消失的背影鸣翠问:“小娘子,他能找到线索吗?”
“比起人,恶畜更容易嗅到恶畜的气味。”任荟蔚面带微笑着说。
翌日,守门的老阿福见芳香园的鸣翠带着另一个使女走了回来,两人手上均都提着个篮子。
虽然篮子上盖着青布,但是老阿福也能猜到里面必定是买了好些吃的。任太太即然不想化钱让任府的小娘子们吃饱,当然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们派人出去买吃食,因此这拿对牌出门的规矩在任府几乎是形同虚设的。
老阿福按着规矩接过了鸣翠递来的那几文钱,但眼睛还是贪婪地瞧着篮子,鸣翠很爽快地掀起青布,从里面摸出一只还冒着热气的炊饼塞入他的手中,这才笑着提篮跟另一个使女进府去了。
“这十娘子人不出挑,但是这手下的鸣翠倒是个很会办事的丫头。”老阿福心中想道,但随即他诧异地发现,他竟然不知产道鸣翠她们是何时出得门,莫非是在自己不留意地时候?很快手中的炊饼香味就吸引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老阿福也就把这个疑问都抛到了脑后。
任府里最近发生了二桩大事,一桩是喜事,任老爷接了圣人嘉勉的旨意,意思是办差有功,加以勉励,这显然是对上次祈福殿上慈航真人显神迹的嘉奖。
任五娘坐在院里满心不解地板着手指问:“大伯这太礼院判,太中大夫,给事中,到底升了个什么官衔?”
任芳蔼和气地道:“爹爹之前是太礼院判,现在仍是太礼院判,官位没变。”
“没变?”任五娘大声道,“那圣人给这旨意是什么意思,夸奖两句就完了,那大家还何必高兴呢?!”
竹容没好气地道:“我说五娘子,这儿是京城,不是你们那乡下庄子,你说话小心着些,别说圣人夸了你几句,就算是骂你几句,那也是给你的脸面,要谢恩的。”
任芳蔼解释道:“爹爹过去的品级是朝散大夫,是五品官,现在是太中大夫,那是从四品,吃的是给事中的俸禄,那是四品,所以爹爹的官位虽然没变,但等级升了,俸禄也升了,过去是五品官,现在可以说是四品官了,升了一级。”
“哦,原来是这样啊。”任五娘喜上眉梢,即便五品官算不了什么高门大户,但四品官总算是份量不轻了,她当然能跟着水涨船高了。
竹容暗自给了鄙视的眼神道:“我说五娘子,我们这会儿府上正为十娘子愁云惨雾呢,你这笑脸挂得让人瞧见了,还以为你盼着十娘子不好呢。”
所以任府的第二桩大事,就是关于任十娘不好的风评传遍了整个京城。
任五娘连忙收敛了脸上的喜气:“哪有,我也替十娘心急着呢。”她看了一下四周,用帕掩嘴好奇地问,“十娘子会不会被送平江府老家去啊?”
“这可就难说了,这荣昌长公主与晋国公府都不喜欢的小娘子,京城里哪里还会有她的立足之地,没听外面现在传得多难听啊,多半个京中的贵女都在说咱们十娘子不懂礼数,轻浮孟浪。”竹容撇嘴道,“她不走,那会连累九娘子的前程的,太太那可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可是十娘下个月就要及笄了呀,她要是这个时候回老家,谁来管这事,这往后还怎么议亲啊?”任五娘用帕子捂着脸惊道。
竹容不以为然地说:“十娘子连当年的七娘都不如呢,七娘子有宋老太君撑腰还落得如此下场,我看十娘子这辈子大概就别想议亲嫁个好人家了。”
“那,那要是十娘回了平江府老家,芳香园就要空出来了吧。”任五娘唏嘘了一阵子,忽然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