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沈罗浮2020-07-07 09:533,557

  任五娘眼睛立时瞪大了,看着暮色下影影绰绰的花影惊道:“这刚入春,咱们府上就有花了,这都是从暖房里出来的吧?”

  任芳菲眼眸朝天翻了翻没说话,她身后的竹锦倒是笑道:“五娘子,咱们府上小,置不下暖房,好在九娘子的牡丹园里有地龙,这些都是在牡丹园里栽种出来的。”

  任五娘口中“啧啧”赞叹不已,颇有些艳羡地说:“这地龙连园子都铺上了,那园子里岂不是冬天跟春天一样,到处都是花!”

  “也没那么夸张,不过就是种些耐寒的花罢了。”任荟蔚说着又追问了她一句,“五娘,这花你更喜欢哪一种?”

  任五娘看着那些在夜色中逐渐发黑的花,仔细辩认了一下,道:“这廊下都是菊花吧,能有什么区别?”

  任荟蔚指着远处道:“这廊尾盛开的是富丽菊,这依墙含苞的是绿萼梅,墙角抽条的是夹竹桃……”她伸出手,风中有黄叶自空中飘落,“这落叶是隔壁的黄槐,而五娘你方才盯着看的那丛花其实是报春的草花。”

  任五娘懵懂地道:“你这夹七夹八的,说的是什么意思?”

  任荟蔚转过头来看着她:“我的意思,不要只盯着眼前的花,只盯着一种花,没准你会看走眼,你瞧着它像富丽菊,其实它不过就是丛杂草花罢了。”

  她说完也不等任五娘开口,便径直带着鸣翠走了,任芳菲从齿缝里“嗤”了一声,也自顾自地带着竹锦走了。

  任五娘的使女阿绿困惑地道:“小娘子,十娘子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鬼知道她想说什么!”任五娘没好气地瞧着任荟蔚的背影,“啧啧,她就是富丽菊,人家都是杂草花,瞧这自以为是的劲!”

  她说完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这,这紫竹园在哪儿啊,怎么都没人跟我们说一声?!”两人站在黑漆漆穿着寒风的抄手游廊上,任五娘恨恨地道,“还高门府邸呢,我看都不如咱们家的庄子上有规矩!”

  夜色浓稠,时有丝竹之音轻敲冗巷,又或有一段冷香翻墙来,如此静谧的夜晚,很适合在莲灯下翻看几页书,又或者誊写一段佛经。

  不过任府的小娘子们显然就没有这种闲情逸志了,任芳菲一回芍药园,林姨娘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她进来连忙追问:“如何,今日可有妇人同你说话!”

  任芳菲本来对自己的期望就颇高,今日又受了沉重的打击,心里很是烦闷,被林姨娘一追问就又想起了当众受到丁茹娘的羞辱的那幕,涨红着脸恼道:“我不过是宴会里最低等的官户小娘子,哪有什么贵妇来同我说话?”

  林姨娘略有些失望,她这几日病着,脸色也有些焦黄,叹道:“不是姨娘着急,只是那雷老公的事情……”

  任芳菲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姨娘你仔细想一想,我怎么说也是官户的小娘子,父亲母亲怎么会真同意把我嫁给宫里的内侍?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太太若是无心将府里的小娘子嫁给宫中的老公,那日又怎会带你们去晋国公府呢?”

  “那天九娘也去了,难不成太太会把自己亲生女儿也嫁给内侍?”任芳菲嘟嘴道,“怪只怪晋国公府湖边也太湿了些,我不过是走近了些,就脚一滑掉进去了。”

  林姨娘见任芳菲神情不耐,只得转过话题:“十娘子跟你出去,没发生什么事吧?”

  任芳菲知道林姨娘对十娘颇为提防,她也不愿意在林姨娘的面前重提自己被人羞辱的事情,只含混地道:“能有什么事儿?我们不过是陪着宫里的灵照真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在那冷冷清清的清和殿里一直呆到宴会结束。”

  “这十娘子惯会在小事上收拢人心,你却是个实心眼,千万不要把那些小事都当了真,十娘子可奸滑得很。你跟她,必定是有一个人要去填那个雷老公的坑的。”林姨娘好似生了千里眼般,看到了发生在玉津园里的事情。

  任芳菲心里想任荟蔚能当着那么多贵女替自己出气,那也不算是小事了,但她即然已经一二再,再二三地反驳了林姨娘,也就不想再将林姨娘的话顶回去,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道:“我知道了,防着呢。”

  林姨娘这才似稍放心,她咳嗽了几声,到底怕把病气过给任芳菲也就先回梅花园了。

  紫竹园此时正是鸡飞狗跳的,竹容气哼哼地掀帘回了园子跟任芳蔼道:“这府里上下,就咱们紫竹园最小,现在还要省出去两间房,难道让小娘子跟我们住吗?这也太欺负人了!”

  任芳蔼低声劝道:“你声音小一点,别让五娘给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反正这日子也没法过了!索性我晚上放把火,大家一起烧死了算了!”竹容干脆地坐到榻几上,用力扇着帕子,春夜寒意料峭,她倒是弄出了一身汗。

  东厢房里的任五娘也是极为不满意,她上下打量着房间:“这房子也太寒酸了吧,这木料一看就不是黄花梨,不过都是些老楸木。”

  “小娘子,咱们在老家也没用黄花梨木的家具啊。”阿绿收拾着床塌道。

  任五娘嘴里“嘶”了一声,阿绿连忙安慰她:“小娘子,我听这黄花梨木贵得很,就算是高门大户里的小娘子房里也不都配黄花梨木。”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配这些老楸木?!”任五娘瞪她。

  “小娘子当然不能配老楸木,就像咱们家一样,怎么也要配……柳木。”阿绿回忆着道。

  “那是水曲柳!”任五娘啐她,“柳木,你是给你家小娘子打棺材哪!”

  阿绿也连忙跟着“呸呸”了两声,纠正道:“水曲柳,是水曲柳。”

  “这房间的风水也不好。”任五娘环视了一遍房间又埋怨道。

  阿绿又不解:“这是东厢房,没什么不好啊。”

  “你笨啊,三娘是个寡妇,她住在正房,现在是春天,吹得是东南风,这不都把晦气全吹这屋里来了?”

  阿绿困惑地道:“小娘子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搬去西边住,那里可是冬冷夏热。”

  任五娘一噎,嫌弃地瞧着阿绿:“真搞不懂,母亲怎么就让你这个不长脑子地跟着我上京了。”

  阿绿倒也不生气而是颇为高兴地说:“太太说我老实。”

  “是说你蠢!”任五娘白了她一眼。

  “那……小娘子你不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使女吗?”阿绿郁闷地擦着床框。

  “现在能跟过去一样吗?我这次进京,一是为了看住二房,不让二房把这买卖的好处都占了,二是为了联姻,母亲要让婶娘替我挑门高门大户的亲事,你知不知道现在咱们阖府上下,大哥,二哥,三哥的前程……”任五娘点了点自己的鼻子,“都在我的身上。”

  阿绿嘟囔道:“老实也没什么不好啊,小娘子你又不做亏心事,干嘛怕我老实?!太太问什么就说什么呗!”

  任五娘不满地道:“那你到底是来伺候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

  阿绿见任五娘不高兴,竖起一根手指打着商量道:“那要不我替小娘子说一次谎?”

  任五娘更来气了,上前掐住她的脸颊:“你是我的下人,替我瞒点事情还只能一次?!”

  阿绿被她掐得眼冒泪花,连声讨饶:“二次,小娘子,二次行了吧。”

  任五娘松了手威胁她:“你要是敢乱给母亲通风报信,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绿揉着发红的脸颊,委屈地重新去打理床榻。任五娘教训完了阿绿,心情觉得好了许多,她打量着四周,想着将来美好的前程,白日里那点郁闷立时就一扫而空了。

  芳香园倒没有那么热闹,任荟蔚早早地歇息了,因为她从鸣翠那里获得了朱陶约她明日见面的消息。

  任太太的正院一样的幽静,蒋嬷嬷给任太太揉着头,过了半晌见她的表情微微放松了才问道:“大太太把任五娘送过来,怕是想将她嫁入京城,太太您觉得这任五娘怎么样?”

  “一只伶俐的葫芦,也就是外面能派点用场。”任太太悠悠地叹息了声。

  蒋嬷嬷改揉着任太太的腿笑道:“太太一向看人很准。”

  她说完了却良久没听见任太太的回话,待抬起头见任太太眼眸幽幽地看着某处,而后只听她道:“终日打雁,也有被雁啄眼的时候,我怕真看走眼的时候。”

  任太太没说是谁,但蒋嬷嬷心里却大致可以猜到是任十娘。不为别的,就凭她蒋嬷嬷没能从任十娘的身上沾到过半点好处,要知道当初七娘子在的时候,都还要给她这个太太面前的得力嬷嬷几分面子呢,而且她房里的曾嬷嬷更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蒋嬷嬷的心思转到了任五娘的身上,大太太将任五娘送到京里来是想要一箭双雕,,但最后的结果必定是人财两空。她心里嗤笑了声,可惜这任五娘的身上也不会有多少油水,又联想起自己在任太太那里化为乌有的半辈子积蓄,蒋嬷嬷心里阵阵肉疼,自己就不该跟着去抄那蜀中交子。好在九娘子那里还欠着一根野山参,节省着些对付着用,也能让耀祖用上一段时间了,蒋嬷嬷心里想着脚步就向着牡丹园走去。

  竹绣提着食盒走进了牡丹园,见竹琅穿着单薄的衣衫有些瑟缩地站在外头,便淡淡地道:“今天我伺候小娘子宵夜,你就不用进去了。”

  竹琅自从因为给林姨娘递话而被打过板子后,在牡丹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听说今日不用伺候任芳苓了,她脸上的神情顿时轻松了许多,说了一句“那就有劳姐姐了”,而后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竹绣提着食盒进了上房,任芳苓坐在几旁,光看她掌心里揉搓成一团的丝帕,竹绣便知她今天的心情很不好,难怪竹琅要在门外胆战心惊了。竹绣走了过去,故意在打开食盒之前便轻声地道:“小娘子,刚才蒋嬷嬷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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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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