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沈罗浮2020-07-07 09:493,203

  俞大掌柜微笑道:“任太太……若是俞某不给你面子,就不会亲自登门了。”

  任太太的面色才稍许好看了一些:“俞大掌柜放心,任府好歹也是有传承的府邸,不会短缺你那一点点的利钱。只是我最近做了一笔大生意,因此银钱周转上有一些……不太方便,下个月,我一定会如数还上的。”

  俞大掌柜点头道:“那是自然,我相信任太太,不过……任太太你也知道行有行规,京城里放行钱的不止我们一家,我们也不敢坏了规矩。若是任太太你暂且凑不出利钱,也可以拿东西抵押,等什么时候方便了,我们再原数奉还。”

  任太太的面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怎么,你不相信我?!”

  俞大掌柜苦笑了一下:“非是我不相信任太太,而是规矩坏不得,小人不过做点买卖,不想搞到众矢之的,还请任太太谅解。任太太,我相信你也能还得上这些利钱,那些东西你就当鑫荣是给任府存着的,我们不过是任府不花钱的库房罢了。”

  不花钱的库房,这么一句话鑫荣的人反复在说,以至于任府的家当都搬到了他们库房里去了,任太太嘴里的牙根都咬得生疼,勉强能撑住自己脸上不变色:“何管家,去把吴氏叫来。”

  何管家心头突得一跳,他稍一踌躇,任太太就厉色喝道:“还不快去!”

  他只好赶紧应声而去,不多时吴氏便走了进来。

  任太太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嗓音淡淡地道:“吴氏,把库里的那方金星砚取来。”

  “太太可是说七娘子的……那方金星砚?”吴氏瞥了一眼安坐在一侧悠然品茶的俞大掌柜。

  任太太沉着脸道:“正是,另外把那块墨条也取了来。”

  吴氏心中一惊,七娘子退回来的嫁妆当中,不在清单里的东西早就被当掉了,比如汝窑的红彩花觚,一套景德窑的团花斗茶茶碗,跟那套琉璃葡萄盛酒器。

  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在她的册子上都被替换成了寻常的物件,比如说汝窑的红彩花觚被替换成了官窑粉彩件,景德窑的团花斗茶茶碗替换成了官窑五采斗茶茶碗,从极品的物件变成了良品。

  可这一切都还好说,因为那些物件本来就不在七娘子的嫁妆清单里,但是这两件东西却都是实打实属于任荟蔚嫁妆清单当中的物件,而且传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这些嫁妆也是按任老爷的命令封库保存的,半点也做不来手脚,任太太今天要挪用,吴氏的面色简直是难看到极点。

  “吴氏!”任太太沉声又唤了一句。

  “回太太,我这就去取。”吴氏心里叹了口气,现在她都上了贼船,船都过了江心她还能枉想下来吗?

  吴氏去了不多一会儿,便将两只锦盒都取了来,按任太太的吩咐放到了俞大掌柜边上的茶桌上。

  俞大掌柜拿起来打开了锦盒,取出里面的砚台看了看,提手洒了点茶水在上面,半晌点头赞道:“好砚,着手生润,滴水不干,是块好砚。”

  “这不但是块好砚,这还是个唐朝的古件,价值千金。”任太太见俞大掌柜瞧着满意,心中略松了一口气便笑着说道。

  俞大掌柜笑了笑却将手中砚放下:“这物件要看在谁的手里,搁着喜爱人之手,千金都不换,不过……”

  “不过什么?”任太太脱口问道。

  俞大掌柜无奈地道:“古玩这种东西价值高低是最不好评算的,这个物件在当铺里也就能当个十来贯,我多算些,也不过满打满算算它二十贯,离着利钱还有着不少距离,况且我看这也是任大人的心爱之物,不如任太太重新换两样东西来吧。”

  沈太太手指都快掐进掌心里去了,强忍着笑道:“我们老爷的心爱之物又岂会拿出来,这不过就是两件府上用不着的物件,因为还有些价值,所以就拿来给俞大掌柜瞧瞧罢了。不过俞大掌柜,这样的物件你说只能当个二十贯,你莫非欺我是个深宅的妇人不成?”

  俞大掌柜连忙起身,抱揖道:“任太太,这可不敢当,别说太太是个身有诰命在身的贵人,就是个寻常的客人我们为着自己的信益也断断不敢欺瞒。若是太太不信,也可以把这两样东西拿去其它铺子典当,以后我们鑫荣只收钱便可。”

  若是付得出来钱来,还容得一个区区的商人在她面前放肆,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任太太心中却只要呕血,她忍着气道:“俞大掌柜不必如此,我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当初我们府上的人是花费了不少钱,才把它购买回来的。”

  俞大掌柜露出为难的表情,迟疑地道:“如此……那即然是你府上已经用不着的东西,不如这样,太太将这两样物件死当,我便算你一百贯如何?再多是绝计不能了,否则就是在为难小人了。”

  何管家不禁侧头偷瞄着任太太,只见任太太脸上阴晴不定了一会儿,终于眼帘一挑:“那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俞大掌柜办完了事,很快便识相地告辞而去了。

  何管家看着他腋下的那两个锦盒,有些结巴地道:“太太,这,这可是老爷知道的物件,这万一……”

  任太太面色红白不定,她如何不知道,不但任老爷知道,任十娘在吕府那番讲解之后,这两样东西在京城高门大户里都是有些名声的。

  “等平江府的船回来,再把这两样物件赎买回来就是了。”任太太心中恼的是自己在俞大掌柜的面前失了尊贵,让一区区的贱商给将住了,至于其它的,她其实倒也不惧,只要很快筹到了钱,还怕一个商人敢贪墨她的东西不成?

  俞大掌柜一出门,便上了一辆乌皮的马车,车上已经坐了个老朝奉跟个马脸的汉子,老朝奉接过了锦盒打开一瞧,点头赞道:“好砚,果然是唐朝皇家之物,若是遇上合适的买家,千贯也有人会出手。”

  马脸汉子则道:“看来任府是山穷水尽了。”

  俞大掌柜拂试了一下衣袖上的雨珠淡淡地道:“慢慢让他们把前面的活当都换成死当的契约。”

  朝奉吃了一惊:“这任太太也会肯?”

  活当价钱往往不足死当的十分之一,所以当货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肯将活当拖成死当的。

  马脸的汉子冷笑:“由得他们,不想换那就拿钱来。”

  朝奉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大雨中任府门前那黑底金底的匾额。

  天色有些阴冷,竹香给任荟蔚换了个汤婆子,又点了一盏莲花夹瓷灯。

  任荟蔚今日倒是没有抄写佛经,而是让喜儿将箱子里的翻毛斗鼠披风给取了出来。她曾在大辽的行商那里购得了几条上好的赤狐毛皮,孝敬了老太君二条,也顺便给体弱的十娘带了一条。

  当初的任十娘舍不得裁开毛皮,便将整张赤狐毛皮做了一件斗鼠披风,倒是她为数不多的好东西之一。披风正面的云纹锦面已经有了几个虫蛀眼,委实有些可惜,但想来若不是有几个虫蛀,这件东西怕也是保存不下来的。

  任荟蔚没让竹香动手,而是自己歪在床边慢慢地绣了起来,她过去对刺绣是从来不上心的,倒是认识了李衡之后勉强学过几日,真正学会刺绣还是在她被撵到吕府家观里去之后。

  “这林嬷嬷也实在过份,凭什么我们院子里今年就没有冬衣。”喜儿气道:“说什么采办晚了,偌大一个任府哪里就能短了我们院子这点棉布皮子。”

  她正说着话,竹宁提着水壶进来换水,见了任荟蔚行了一礼:“刚烧好的水,可要小人再给小娘子冲碗茶汤暖暖身子?”她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偷扫了一眼任荟蔚楠木妆台上放着的匣子。

  任荟蔚笑着瞧了她一眼:“我刚喝过,此时还不渴。”

  竹宁又瞄了一眼正给任荟蔚拿针捏线的竹香,又见站立在旁边的喜儿对她眉眼不善,只好轻咬了下嘴唇退出去了。她自知在任荟蔚的面前,自己不如其他人得脸,说实在的,竹宁本来也没有在意,只是如今她想要在任荟蔚身边下手就困难了。

  竹宁站在帘外,听里面的任荟蔚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嬷嬷即然说绣房里做不了,那就叫鸣翠出去买点布,咱们院子里自己做吧。”

  林嬷嬷原来是为了院子里的冬衣而来的,竹宁顿时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想起任荟蔚手中藏着的钱财,若是让她抓到一点蛛丝马迹,把它交给任太太,定然就能够回到任天祥的房里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竹宁真下定决心的时候,她想起任荟蔚那句:“我这人不喜欢不教而诛……这一贯钱你留着,希望你可以记得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每当竹宁忆起这句话,就会浑身不寒而栗,她知任荟蔚是在警告她,最蹊跷的是,她甚至觉得任荟蔚在说这句警告的时候语调是很真诚的。

  机会就在眼前,难道她要放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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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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