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芳苓带着满面的羞恼,她一向自许沉稳,最见不得人情绪流于表面,可现在任荟蔚瞧她手中的帕子都快扭断了,像似对任芳菲的事情毫不知情。她一上了马车,就吩咐车夫先行,连任芳菲都不等了。
等马车进了任府,她也是先掀了帘子下去了。
等任荟蔚车走到正房的外面,刚巧听见里面的任芳苓对任太太气恼地道:“你哪里是为了我好,你分明是处处为了自己,这满京城的贵妇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勾引宦官的庶女妹妹,我哪里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你不如拿条汗巾闷死我,勒死我算了。”她说完也不顾任太太在身后唤她,便像阵风似的冲出了大厅,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任荟蔚跨过了大厅的门坎,见任太太咳嗽着,那蒋嬷嬷连拍着她的背便劝道:“以后小娘子便能明白太太你的苦心了。”
“哎……”任太太叹了口气,抬起眼眸看见任荟蔚,眼神轻颤了一下,要是没有任芳菲这下无心插柳,如今跟雷大家安排下亲事的便应该是眼前这个十娘了,要说十娘到了现在还不明白她的用意,那么除非是真傻,要不然就是装傻了。
“十娘,坐吧。”任太太指了指边上的位置。
任荟蔚依言走了过去坐下,她此刻即不能表现地毫不知情,因为那样会让多疑的任太太怀疑她城府太深,也不能表现出怀恨任太太,否则心狠手辣的任太太即刻会就有对她除之而后快的念头。
唯一能让这个多疑而又有心狠的女人放心的,便是旁人对她的畏惧,此刻的任荟蔚表现的就是畏惧。
任太太拉过任荟蔚的手轻声道:“你们都怪母亲,可是你要知道母亲撑着这个家多么不容易。你们是养在深闺里,不知道外头的风险,所以可能都不知道,眼前都已经到了我们府上生死存亡的一刻了……如今我想的不是你们将来能有多好,只盼着能保住你们一条命就好了。”
“母亲……”任荟蔚像是被任太太这番话给吓唬住了。
任太太仿佛没有看见任荟蔚眼中的害怕,继续说道:“你的性子最软和,我也最不放心你,但也最相信你,这点连九娘都比不上。因为我相信你要是有了一个大靠山,绝不会不拉家里父母姐妹兄弟一把,可是现在却是阴差阳错……”
她说着悠悠叹了口气,任荟蔚好像被她的信任感动了,眼圈红红地喊了声:“母亲……”
任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这些话,我只给你交底,你放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说,她们都是些不成事的,只怕知道了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拉着任荟蔚的手说了好一番话这才放她离去。
看着任荟蔚走出去的背影,蒋嬷嬷凑近了任太太小声道:“没想到雷老公看上了八娘,晋国公府传来的消息,说是雷老公对八娘一见钟情,极为满意,倒是半点不在意嫡庶…………”
任太太面上不见喜色,反而叹气着摇了摇头:“八娘心高气傲,一心一意要嫁入豪门,若是让她跟了雷老公,必定对我们心生怨恨,依她的脾气,只怕往后我们祸福难料,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也跟着去茶会,猜也应该能猜到她会生事。”
“这又有谁会知道呢,我们本来是就想做得天衣无缝,不让老爷生疑,现在是八娘自己掉进了湖里,又让雷老公瞧见了喜欢上的,岂不是刚好?”
“其实即便老爷知道我们瞒着他应了这门亲事,可能当时他会觉得颜面受损,但事后权衡利弊还是会接受的,对我们最多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罢了,现在坏就坏在,这个人选完全是错误的。”
蒋嬷嬷当然知道任太太懊恼什么,她把任府所有的家当都赌输了,就变得异常小心,将懦弱的十娘嫁给雷老公,十娘无依无靠,嫁得又不是个男人,往后这颗心还不是都在娘家,随任太太捏扁揉圆,
这当中能给任府带来的好处简直是难以想像的,别说一府家当,便是挣几府的家当也是轻而易举,又何愁不能重获任老爷的信任。
但八娘就不同了,不要说八娘那暴烈的性子,就是林姨娘也够任太太头痛的。
“那现如今怎么是好,不提别的,就说林姨娘要是知道了……”蒋嬷嬷也是心下忐忑。
任太太抬起眼帘冷笑了一声:“知道了又怎么样,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下人,这八娘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却要叫我一声母亲。”
那边的院子里林姨娘听完任芳菲一番哭诉,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坐到了椅子上。
任芳菲还在抽抽答答地说:“我好歹也是堂堂五品官员家里的小娘子,也能随他们欺霸不成?姨娘,你带我见父亲,我要让他给我做主。”
林姨娘被任芳菲一番摇晃,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她是反对任芳菲对晋国公府心生枉想的,但一来不愿与女儿罅隙更深,二来也隐隐也跟着任芳菲产生了一丝枉想,觉得依照任芳菲这等容貌,说不定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然而就是她这么一丝犹豫,这么一丝枉想彻底地摧毁了她唯一的女儿,任太太必定是知道她们此去晋国公府目的的,但她对自己半点口风也不曾透露过,这难保当中没有十娘不行,便拿八娘顶上的想法。
难为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她的面前俯低称小,为她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居然还是要置她于死地。林姨娘身子抖个不停,放在膝前的双手也握成了拳,最后阴森森地冷笑了一声。
任芳菲被林姨娘的脸色吓着了,嗫嚅了声:“姨娘……”
林姨娘却好似缓过了气,镇定了下来:“你把今天的事情给我细细说了一遍。”
任芳菲口齿伶俐,但是林姨娘问得细,她也是说了两遍这才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十娘……”林姨娘思绪一下子好像就找到了焦点。
任芳菲点了点头,脸上略有些懊恼地说:“当初十娘提醒我不要离开大厅,如果我听她的就好了,哎……”
林姨娘却面带怀疑:“她这就是欲擒故纵,她若是知道原委为何不早些跟你说清楚?!这分明是知道你的脾性,弄个圈套让你往里钻!现在她脱身了,你却陷在了里面。”
任芳菲张大了嘴巴,隔了一会儿杏眼儿圆睁:“姨娘的意思……”
“太太当然是想让十娘嫁给那个太监了。”
任芳菲脑子转了一圈,立刻就想明白,对于任太太来说无疑十娘才是上上之选,若非自己撞上去,会嫁给那个太监必定是十娘。
想到这里,任芳菲差点跳起来,红着眼愤恨地说:“好个奸诈的十娘,我找她讨个说法去。”
林姨娘瞪了她一眼:“看看你这脾气,一点也沉不住气,难怪会让十娘钻了你的空子。这件事情你暂且不要声张,哼,姨娘……有办法让任太太转了主意,仍旧把十娘嫁过去。”
任芳菲嘟嘴道:“大不了我们让爹爹作主,爹爹是朝中大臣,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嫁一个太监?!”
林姨娘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叹气地道:“你这几日无论如何要安份一些,切莫再惹出什么别的事端来。”
任芳菲正心烦,听了便也就敷衍了声:“知道了,姨娘。”
林姨娘去了上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回来的时候,任芳菲拉着她追问:“姨娘,太太那边怎么说?”
“成了。”林姨娘面带疲倦之色拿起茶碗喝了口水。
任芳菲也知道自己闯下了一个大祸,会让晋国公夫人都小心巴结的太监又怎么会是寻常人,她虽然笃定父亲会救她,可也是心中在怕,直到林姨娘此刻说解决了,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那太太不把我嫁给雷大家,谁嫁啊?”任芳菲逃过了一劫,心底里又有了好奇。
“谁嫁都不关你事!要知道你被雷大家从湖里救上来这件事情,虽然晋国公府不会往外传,但隔墙总有耳,传出去可是会毁了你的名节,你往后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再出半差错。”林姨娘满怀心思地道。
任太太的屋里香烟袅袅,一片寂静,蒋嬷嬷替她揉着肩问:“太太,你怎么就答应了林姨娘?”
“老爷当年任长州县知县的时候,遇上了洪水,是通水性的林姨娘把老爷救上了岸。老爷亲口答应她说往后八娘的亲事,要得到林姨娘同意方才能交换印庚贴。她跟老爷这救命之恩的情份,要坏也不能坏在我的手里。”
蒋嬷嬷倒吸了一口气:“那咱们可怎么回晋国公夫人哪?”
任太太没好气地道:“我们原本也不是要八娘子去,谁知道这当娘得狡诈似狐,可架不住这做女儿的蠢钝如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