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哆嗦了两下,突然扑通给任荟蔚跪下了:“小娘子,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是个被休弃的女子,除了庵庙已无容身之处。”静慧捂着脸哭得涕泪横流。
“事情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任荟蔚本来是想吓唬静慧一番,让她不要轻易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却没想到静慧的膝盖这么容易弯,“不如这样吧,今日我长辈身体不适,你去送信这件事就算是真的。不过你并没有同我们一起回来,我们先来,你后到,巧得是我们都没有碰上那群凶徒,你看这样说是不是更合理?”
静慧虽然捂着脸,但哭声却小了,她稍作思考便明白了任荟蔚不想让人知道,她们曾遭遇过匪徒,又被人迫下马车逃入密林的事情。因为那样就算她们没有真遇上匪徒,名节也难免会受损,静慧自觉得摸到了任荟蔚的用意,心渐渐安定了下来,轻声道:“小娘子,还请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今日之事泄露半分出去,否则便让我不得好死!”
“那便好。”任荟蔚说完便转身离去,她并不在意静慧的誓言,因为只要静慧的理智还在,就该明白照着她的话说,彼此都有益处。
头顶上月寒如水,静慧跪在冰冷的地上觉得今天受到的羞辱,不亚于当年被别有所爱的夫君一纸休书将她遣下堂的那刻,而那个逼她下堂的女子也正如任荟蔚这般容貌皎好,甚至连娉婷婀娜的背影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静慧拖着疲倦的身体刚打开自己的门,身后就被一只只手用力推进了屋内,等静慧踉跄着转过身来,见面前站着的是位穿禁军军服的年轻男子,他眉眼带霜,语气冰冷地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据实回答便无事,要不然我现在将你拘到衙门去,到时后果自负。”
“军,军爷想问什么?”静慧口齿打结地道。
“今日你们庵庙就你一个下了山,对吧?”陈澹泊大马金刀在椅中坐下,看着瑟瑟缩缩地静慧问,“你只要告诉我,今日跟你一起坐在马车里的女子是谁?”
静慧将名字刚吐到嘴边,但任荟蔚的警告声就言犹在耳,因此不得不又咽了回去嗫嚅地道:“那是贫尼半道上搭乘的一辆香客的马车,只知是来庵庙上香的小娘子,带了个使女,可是……究竟是哪府的小娘子,贫尼真得不知道。”
“你不知道?”陈澹泊折腾了大半天,眼瞧着就要将那个女子的身份找到,没想到兜了一圈竟然又要无功而返,他猛地站起声来压住怒气威胁地道,“老尼姑,我的耐心有限,你若不肯说,我便将你逮到衙门去,到时正式审讯,可就不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是,是真的不知道。”静慧浑身发抖地道。
陈澹泊即便不是完全知道内情,也知道掩月庵与宫内关系不浅,所以他其实并不能在毫无凭据的情况底下将静慧抓走审讯,方才不过是他的恐吓之词,可是静慧艰不吐实,他也莫可奈何。
静慧瞧着陈澹泊走出了门口,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屈辱与愤怒又回到了她的脑海,凭什么那些品行不端的小娘子,靠着遮遮掩掩地骗个好名声,而后就能将她们这些老实本份的女人逼得走投无路。
“她姓任!”静慧脱口而出。
陈澹泊回过身来平淡地道:“这我知道了,可惜姓任的人家,在京城不多也不会少。”
静慧低着头道:“他们家住的地方似乎靠近甜水巷,倘若甜水巷有几户任姓的官户人家,那贫尼就帮不到军爷了。”她说着匆忙将门关上。
甜水巷附近的任府……又是一个任七娘。出了庵门,陈澹泊一口气在树上挥了好多拳,直惊得林中夜鸦乱飞。
“军使?!”随从惊呼道。
陈澹泊看着自己出血的拳头,眼眸微红地道:“走着瞧。”
翌日,任荟蔚亦是过了午时才回府,刚进芳香园的门,便见竹画满面堆笑地道:“小娘子,昨日有人给你送礼了。”
“送礼?”任荟蔚无比诧异地问,“谁啊?”
“说是宫里的灵照真人送来的。”
“灵照?”
灵照为什么会突然给她送礼,可是不待任荟蔚心中细想,竹画已经开心地拉着她进了房,只见上房的桌椅上果然满满地堆放着不少礼品,从布匹到茶具种类繁多。
“灵照真人派来送礼的人还说真人与小娘子一见如故,知道小娘子要去赏春宴,便给小娘子送来这些薄礼,祝小娘子在宴会上一鸣惊人。”竹画喜滋滋与有荣焉地说道,然后便雀跃地去给任荟蔚取茶汤了。
“这位灵照不会是把圣人的奖赏给小娘子送了一半过来吧。”玉津园的事情鸣翠是知道一二的。
任荟蔚笑了笑,却是有些苦笑的味道,鸣翠问道:“小娘子,怎么了?”
“她是一番好意,可是却害得我不得不去梁国公府了。”任荟蔚叹了口气,“灵照现在是受神灵眷顾有大福分的人,她为赏春宴给我送了份厚厚的礼,而我却遇上了因为吃错茄子而错失赏春宴的倒霉事,那岂非是说灵照的福分是假的。
鸣翠也失笑出声:“她倒真是好心办了坏事,不过我觉得小娘子去见识一番传闻中的赏春宴也没什么不好。”
“赏春宴哪有你想得那么好?”任荟蔚淡然笑了笑,她虽然从未受到过赏春宴的邀请,但却是却深知那宴会里有什么,这也是她不想去梁国公府的原因之一。
任芳苓白着一张脸跨进了正院,自从她按罚之后,便再也没有同任太太说过一句话。
“还在生母亲的气?”任太太瞧着她叹道。
“我怎么敢生母亲的气?”
“那么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母亲说我错在哪里?”任芳苓讥讽地道。
“你错在看不清形势,你错在动手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你最错的是操之过急。”任太太叹息着说,“你应该知道老爷很看重这次十娘参于赏春宴的机会,你破坏十娘的机会就是跟他对着干。老爷若是疑心了你,你拿错鱼的借口对他来说就根本不算是理由,别说你是故意拿错的,就是真拿错他一样也会罚你。”
任芳苓的眼眸这才动了动,反问道:“那……为什么我最错的是操之过急呢。”
“你忘了十娘还未有及笄,她要出门必定是需要有人陪伴的。”任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本来应该是我陪她去的,可是到时我说身体不适,让你陪同她去赏春宴,这不是一举二得的事情吗,你何必着急呢?”
“原来在母亲的心中,我就只配蹭别人的贴子,去做别人的陪衬吗?”任芳苓连连冷笑,“旁人都尚且还未瞧低我,倒是母亲急着来羞辱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我都是为你着想……”任太太皱眉刚开了个头,任芳苓已经起身淡淡地道,“若母亲唤我过来便是要告诉我这件喜事,那就大可不必了,温婉县主已经给我也派了贴子,我可以凭着自己的名字去参加宴会,不必打着陪同谁的名义。”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太太气得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敲在桌上骂了句:“孽女。”
“太太不用生气,九娘子凭自己的本事拿到了赏春宴的贴子,那不是一桩好事吗?参加完了赏春宴,九娘子就是身价倍增了。”过来收拾茶碗的竹翠讨好地安慰道。
“九娘乃是官户小娘子,大家闺秀,岂能用身价倍增这种腌臜的用词来形容?”任太太皱眉喝斥道。
“是,小人失言了。”竹翠慌忙跪下认错。
任太太也懒得理会她,蒋嬷嬷笑着瞥了眼地上的竹翠,上前道:“太太,竹翠有一句话还是对的,这事对九娘子是好事。你不是常担心九娘子的亲事再不快点定下来,会错过花期嘛。这赏春宴下来,那上门来求亲的人家只怕多得太太要挑花了眼。”
“以前总觉九娘年纪尚小,有些心高气傲,不放心她太早出嫁。现在想来这亲事定下来再调教,也是一样的。”任太太的面色稍霁瞄了眼地上的竹翠,“起来吧,以后说话小心点。”
“是,是的。”竹翠腿脚发软地从地上爬起来。
等她到了门外,才对蒋嬷嬷行礼道:“今天多谢嬷嬷美言了。”
蒋嬷嬷上下了瞧了竹翠几眼:“竹翠啊,平时我有些话想同你说,但你都不太愿意搭理,我也就懒得开这个口了。”
“绝对没有,蒋嬷嬷你是老人了,别说跟我说几句话,就是训斥我几句,那也应当的。”竹翠连忙道。
竹翠过去一直跟蒋嬷嬷抢任太太第一心腹之人的位置,处处与蒋嬷嬷别苗头,如今见她肯低头,蒋嬷嬷也是心头愉悦,悠悠地道:“我们这做下人的,最忌讳什么呀,不是手笨,不是嘴笨,恰恰相反,是手太巧,是嘴太巧,最糟糕的是……”蒋嬷嬷用指甲划了一下竹翠的脸,“是你比主家还长得水灵,那就是祸!”
“那,那,那我该怎么办呢?”竹翠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之前的喜儿,还有更早之前的竹宁,她不禁瑟瑟发抖,“可是……是太太让我去勾引老爷的啊!”
“那又怎样?总之你现在勾了老爷的魂,那就是你的不是。”蒋嬷嬷见吓够了竹翠,出了气便语调一变又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嬷嬷救我!”竹翠急忙拉着蒋嬷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