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嬷嬷故作无奈道:“现在唯一的办法是你请太太早早地将你许配出去,这不就了结吗?”
“这……”竹翠面上有些踌躇之色,这样的确可以消除任太太对她的敌意,可是匆忙婚配又能配个什么好人家,想来都是府内那些同样身为仆佣的下人。
蒋嬷嬷像是看出了竹翠的不甘心,又笑道:“我知道你长得好,又跟着太太学认了字,是不甘心配给那些泥腿小子的,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
“我家耀祖,你觉得怎么样?他可是个读书人,不是那些下人小子可比的。”蒋嬷嬷的态度热情了不少,拉着竹翠的手说,“我也就是瞧着,你知根就底的,咱们又同是正院里头伺候的,这要换着别人,我瞧都不会瞧一下。”
竹翠强忍着才没有甩开蒋嬷嬷的手,让她去嫁给蒋耀祖这个病痨子亏这老婆子说得出口,她强笑着道:“让我,我考虑一下。”说完也不待蒋嬷嬷往下说,急急地转身回正院了。
蒋嬷嬷瞧着竹翠苗条的背影“啐”了口:“不过是个贱婢,等我家耀祖榜上有名,你抬进我家做妾都没资格!”
最近蒋耀祖总是动不动就在牡丹园附近晃悠,虽然蒋嬷嬷相信任九娘不会轻易得罪她,可是万一从其它渠道传到任太太的耳朵里,以任太太的手腕跟心肠,她与蒋耀祖都别想活命。
是时候给耀祖娶个妻室了,蒋嬷嬷暗暗心想,即便这个竹翠配不上耀祖,但谁让她现在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呢?而凑巧竹翠又让太太瞧不顺眼,她相信只要自己开口,任太太一定会把竹翠打发了给她,这样她一方面能给耀祖找个媳妇,另一方面也能讨得任太太的欢心。
任芳苓接了赏春贴的消息没传出多久,任太太当晚又接到了一张,而这一张贴子里居然邀请的是任府上下所有的小娘子。这让任府上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任府的除了十娘跟九娘是嫡女,其他的都是庶女,甚至三娘子还是个寡妇,这些居然都在梁国公府的邀请名单里。
“难道这赏春宴掉价了不成?”鸣翠帮着任荟蔚整理参加宴会的首饰跟衣衫,嘴里揣测着说,“莫非她们实在不甘心抬举小娘子,便索性将府里的小娘子都请了不成?”
任荟蔚瞧着面前的孺裙,用得是颜色素净的平纹罗,可是在衣角处却用金泥烫了朵蟹爪菊,印花微微隆起,活灵活现,仿佛是朵真花粘于裙摆之处,这等工艺非京城中顶级布庄不能出。这就是赏春宴,端庄的假面下是藏于私底的浮华。
“再准备一点小吃食,提神跟止血的金创药。”任荟蔚从衣衫上收回了目光道。
鸣翠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小娘子,你是去参加赏春宴会,要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任荟蔚轻笑了声,赏春宴里面经常玩一些玩的人跟被玩的人都不会出去说的游戏,这也是她当初对那个名如美玉的陈澹雅心存怀疑的原因。
“小娘子,二夫人把咱们的米都捐了呀!”阿绿追在任五娘的身后急声道,“咱们要快回去给夫人报信,不能在这里耽搁了。”
“现在回去,米没了,我的姻缘也没了,那才是鸡飞蛋打,现在婶娘巴不得我们一气之下走了呢!”任五娘白了她一眼,“要不然别人会把消息传到你的耳朵里,分明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那我们也要捎信给夫人呀,这么大的事情……”可阿绿还没有说完,任五娘就指着她的鼻子问,“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
“我,我什么都听小娘子的。”阿绿嘟囔道。
任五娘这才收回了手指:“你把这消息捅给母亲能换来什么呀,叫母亲跟婶娘翻脸?”
“那我们什么也不说,又能换来什么?”阿绿低头小声道。
“你且看你家小娘子能换来什么?!”任五娘转身抬头挺胸地朝着正院走去。
阿绿在上房外呆了片刻,便见任五娘志得意满地从任太太的房里又走了出来,她上下瞧了遍才好奇地问:“小娘子,你换到什么了?”
任五娘脸上堆着笑道:“我换到了赏春宴的名额。”
“一个宴会的名额啊……”阿绿略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任太太能赔偿些东西出来,没想到就是一个宴会的名额而已。
“你懂什么?”任五娘不满地瞪着阿绿,“梁国公府的赏春宴啊,你知道满京城有多少人想要获得进这个宴会的名额吗?”她说完扭身就走了,也懒得去理会自己这个头脑愚笨的乡下使女。
任老爷是喝得有些醉醺醺地回来的,林姨娘连忙搀扶着他进屋,叫人弄来了热水,又唤竹安去弄醒酒汤,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低声软语地道:“老爷,出去应酬也要当心身子,喝多了伤身。”
“老爷我今天心里高兴。”任老爷靠在椅背上,面色酡红,表情怡然自得。
“老爷也知道梁国公府给咱们府上所有的小娘子下贴了?”林姨娘以为任老爷是为这件事而高兴,毕竟家中出了一系列小娘子不好的传闻,任老爷这个礼判也是颇多受人非议的。
哪知任老爷睁开眼,带着笑意地说:“怎么梁国公府也知道了,不过也是……到底是长公主府啊,消息就是灵通,动作也快。”
“不是为了梁国公府的事情,那老爷高兴是为了什么呀?”林姨娘拿起布帕轻轻擦拭着任老爷的脸好奇地问。
任老爷睁开双眼神秘地笑道:“这次宫里选秀咱们府上会有小娘子留中。”
林姨娘的手忍不住一抖,试探着道:“可是皇上的身体不是……”
“不是给皇上的。”任老爷挥了挥手道,“是给汝南郡王与东宫选妃。”
林姨娘的心疯狂地跳动着,睁眼看着任老爷用不可思议地表情道:“老爷的意思是咱们府上会出郡王妃或者……太子妃。”
“太子妃的话,咱们府上没有合适的人选啊。”任老爷睁开眼睛颇有遗憾地道,“是郡王妃。”
“郡王妃……”林姨娘心怦怦地直跳,倒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可是……九娘子被相中了?”
“那倒不一定!”任老爷摇了摇头,刚巧竹安进来送醒酒汤,他也就接过茶汤喝了起来,林姨娘心里焦急如焚但也不敢催他。
等任老爷放下温碗,她才大着胆子说:“那必定是十娘子了,咱们府上也就这两个嫡女啊。”
“汝南郡王的意思,他要按寻常百姓那般上咱们府上来相亲,而且特别申明了他相上谁便是谁,不拘嫡庶。”任老爷好似猜到了林姨娘的心思笑道,“八娘性子不够娴静,之前溜出府弄出了雷大官这件事也着实让我头痛,不过谁能想到祸兮福依,她竟能入了郡王的眼?”说完他哈哈纵声大笑。
汝南郡王要跟任府议亲,不但特地要求上门来相看,而且特别说明了不拘嫡庶,那只有一个解释他要相看的小娘子,是他曾经见过的,并且很有可能不是嫡女。而任府上下除了任芳菲,当然不做第二人想。
林姨娘的血液都在沸腾,而舌头却像打了结似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身体也轻飘飘的好似要被这个好消息压瘫在地上。
“梁国公府想必是不知道郡王瞧上谁,这才一股脑把咱们府上的小娘子都请到了赏春宴上。”任老爷笑道。汝南郡王要议亲,所娶的女子当然不可能一无是处,梁国公府帮着提升任府小娘子的美誉那就是情理中事了。
京城里素来有春日开放私家花园供人玩赏的习俗,每到这个季节,文人骚客们品评哪家的花园是京中第一流往往都要唇枪舌剑一番。而提供花园的主家也历来不敢轻忽,花园里栽种的花可不仅仅是主家的门面,亦象征了这户人家有无底蕴,是暴发户还是真正的贵族世家,还有主家是不是有格局,品味又如何,等等都浓缩在了这花园里。
梁国公府的花园自然是最一流的,而且他们开放的私家花园并不是城内永宁坊的住宅,而是在城外另提供了一整个庄园做为踏青之处。这处庄园依山傍水,花园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那可是京中文人雅客心目中的园林圣地。
而赏春宴当然毫不例外地也设在了这里,任荟蔚看着车中满目放光的任府小娘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丁茹娘与温婉把她们都请来绝对不会怀什么好意,最好的方式其实就是根本不去。可她也知道即便她说了也只会招惹她们的不满跟讥笑,除此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八娘,你觉得我叫任芳滨如何?”任五娘问坐在旁边的任芳菲。
“什么任芳滨?”任芳菲吸取了教训,今日穿得素净多了,头上也没戴什么华贵的头面,只在发髻上用真花做点缀,她容颜本来娇美,这么一打扮倒是人花两相映。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里面的滨字啊。”任五娘嘟着嘴道,“你们都有大名,就我一个叫任五娘,那不显得太随便了嘛。”
“我们的名字那都是父亲取的,那有自己给自己取名字的?还任芳滨,春天你叫任芳滨,到了冬天你该叫什么呀,任枯草?”任芳菲不屑地道。
任五娘气极,她觉得任芳菲过去虽然娇纵,但都没今天这么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