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琰感到五脏六腑都似随着那脚冲出了喉口,这才注意到任荟蔚的身边还站着个面色黝黑的婢女,这个长得黑瘦的婢女只轻描淡写地给了他一脚,却让姬琰即不能说也不能动,几乎连听都听不见了,所有的动作只剩下了抽搐。
“把他拎出去。”任荟蔚吩咐了声。
竹勉应了声,上去抓住了姬琰的一条腿就这么直直地拖出了房。
她拖得很随意,因此也没让姬琰翻转过去,就这么面皮朝下地拖,很快就将姬眼角的伤口给拖裂了,也让外面的费得力与那群护卫们瞧得头皮阵阵发麻。
床上的任芳蔼没有因为任荟蔚进来而感到放松,仍是眼睛放直地浑身颤抖,任荟蔚也没有上前安慰她,只是在旁边的椅中坐了下来:“三娘,我们的时间不多,倘若你还想嫁去汝南郡王府,你现在就必需立刻回去。”
任荟蔚话没有说得很多,但任芳蔼却出奇地不再颤抖了,她开口道:“十娘,衣,衣服。”任芳蔼的衣服都被姬琰撕成了碎片。
“我给你准备好了。”任荟蔚站起了身,打开旁边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了几件衣服,“我不能进紫竹院,这几件衣服是从八娘那里拿来的。”
任荟蔚确实有想过,假如梁国公府找不到任芳蔼,在情形紧急的情况底下通过任芳菲找雷允恭的人帮忙,因此在梁国公府查找中人的空隙里,她去了趟雷府。
她只说是帮任芳蔼过来取任芳菲答应给她做的衣衫,任芳菲态度不算好,讥刺了几句任芳蔼,但却没有问任芳蔼为什么会让任荟蔚来取衣服,而是让竹馨爽快地将衣服给了任荟蔚。
紫竹院的伙食不算好,任芳蔼不挑食,身体也健康,因此反而要比任府其他的小娘子长得丰腴。任芳菲没嫁给宫里的太监之前,与任芳蔼常一起做女红,对她的尺寸很是了解,替任芳蔼所做的几件衣服不但料子上等,剪裁也是分外的合体,任芳蔼摸着衣服脸上的泪就滑落了下来。
她想起了自己任由竹容将任芳菲拒之门外,对她的事充耳不闻,心中即是惭愧又有些内疚。
任荟蔚道:“你现在首要目的,是不能让姬氏抓住你的把柄,所以即便你心中有天大的委屈,也要装得若无其事。”
“明白。”任芳蔼中的药性并不强,给任荟蔚灌了几杯冷水,人已经精神了不少,经过了这件事,她也放下了几分天真。
任芳蔼终于开始正视,赵允文点了她做侧室,并不是想像当中的你情我愿,不过是愤慨之下的无奈之举罢了,若是她有个声名上的损失,相信赵允文拒绝迎她进门,并不会有多少的犹豫。
生存的本能再加上心中的那口气,任芳蔼居然能勉强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由着任荟蔚为她重新梳装打扮。
为了免于任府小娘子的尴尬,李衡并没有留在院内,而是避出了门去。
留在院内的是费得力,他见任荟蔚搀扶着任芳蔼出来,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毕竟任芳蔼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于是指着地上被捆着的四个人:“小娘子想要怎么处理这四个人?”
任芳蔼的目光缓缓地从这四个人的脸上滑过,竹容见她的目光扫来,连忙膝行了几步,她的嘴巴被费得力带人用破布给堵上了,平时里的伶牙俐齿一分也用不上,只能用一双眼睛瞧着任芳蔼,眼中充满了哀求之意。
任荟蔚没有开口,毕竟这是任芳蔼的事情,倘若她自己想不开,还要去做这个烂好人,那这些事情的后果也只能由她自己去承担。
“这位军爷,我待这个使女如同姐妹,有我一份吃的必定分她半分,有我一份用的她必定也会拿走一半。今天我才知道,使女就是使女,姐妹就是姐妹。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不想她死,也不想她再回到京城,这个难题能为我解决吗?”
费得力想了想道:“这也简单,我们梁国公府常有人往大山里取参,有些采参人世世代代住在大山中,于世隔绝,把她送到那里嫁于山中的采参人,别说她,就是她的子子辈辈也别想再回到京城。”
竹容眼神里露出骇然之色,连忙求饶地瞧向任芳蔼,但却瞧见任芳蔼神色很是平静,竹容不禁心中一凉。
任芳蔼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军爷了。”
姬兴原一家三口听见了竹容的这番处置不由吓得个个浑身发抖,只怕任芳蔼将他们一家也同竹容这般发卖到大山里去。
任芳蔼瞧向了他们,神色间却有些迟疑,她当然深恨这三人,可却也知道大山能关得住像竹容这样的婢女,但却关不住能识文断字的姬家三口,更不用说姬琰还是个书生。
“这三个人,不如我来替你处置吧。”任荟蔚瞧出了任芳蔼的为难说道。
任芳蔼点了点头,她相信依照任荟蔚的能力,肯定会比她处理地好,也绝不会便宜了这一家三口。
竹勉便先扶她走出了院子,任荟蔚缓慢地踱步到了跪着的姬兴原一家三口之前。
姬兴原仰头瞧着任荟蔚,只觉得背脊上一阵的寒意,他此时心中已然深信任太太对任荟蔚的描述,也深悔他过去不该小瞧了这位病弱的十娘子。
不提旁的,谁能想到十娘子的背后竟然是梁国公府在撑腰?
“舅舅在我们府上也住了一段不小的时间,后来又匆匆地搬离任府,往后难免有些人要质疑舅舅为何要搬离任府,所以我想请舅舅写一封东西。”
任荟蔚没有示意费得力去除姬兴原嘴里的破布:“你与我继母姬氏姐弟情深,住到我们府上这后,因为我父亲常年住在外室,你便与姬氏有了逾矩之举……不巧的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被我母亲的贴身使女竹翠发现了,你害怕竹翠告知我父亲,不得已才匆匆离开了任府。离开任府之后,你想想又不放心,便写了封信给我的继母,让她除掉那个竹翠。”
任荟蔚一番话说来语调平淡无波,费得力却听得眼珠子都直了,他怎么也难以想像一个闺阁的小娘子是怎么想得出来,继母姐弟苟且桥段的。
“假如你同意写这封信,那么我便放了你们一家三口,假如你不同意,梁国公府想必也能为你们在大山里另寻个合适你们全家的地方。”任荟蔚低头冷淡地瞧向姬兴原。
姬兴原当然明白他写了那封信,就等同于承认他与任太太是姐弟私通,而且还另背着唆使任太太杀仆的罪名,可倘若不写,他心里也很清楚,任荟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没抓到他们任何把柄的情况底下,就放他们好端端离开的。
他尚且犹豫中,郑氏已经用身体不停地撞他,催促他快点答应下来。
郑氏眼瞧着身旁的儿子面上不停地流血,那里还有功夫想别的,只想着快点让梁国公府的人放了他们,好让他们给儿子寻医问药,
她心里恨死了任太太,她可不管姬兴原写下这封信,会不会连带着任太太声败名裂,甚至于丈夫姬兴原会不会出事,她现在也顾不上了,此时她心里甚至已经有了大不了就同姬兴原和离的念头。
姬兴原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点头同意。
姬琰是个书生,家中的纸墨笔研自然不难找。等一切就绪,费得力给姬兴原松了绑,由他押着,姬兴原只好满面颓丧地按任荟蔚的要求写信。
等姬兴原写完,任荟蔚接过信从头到尾瞧了遍而后还给了他:“盖章吧。”
她当年处理任府中馈的时候,任太太经常请求她关照姬府的生意,因此任荟蔚曾经见过姬兴原给任太太写的信,知道姬兴原写信都会加盖小章,显得颇为书香门弟。
姬兴原不知道这任十娘是如何得知自己这个习惯的,他本来还存了那么一二分的侥幸念头,盼着将来有一日可以以此抵赖。他稍一犹豫,费得力冰冷的剑柄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姬兴原哪里还敢起旁的心思,只得老老实实地拿出印章在书信上盖好。
任荟蔚这才将那封信收好,吩咐费得力:“将他们一家放了吧。”
“是。”费得力明白从任荟蔚收了这封信开始,姬家这三口只怕从此见了她都要绕道走,她哪里还会怕放了他们!
任太太在正厅里摸着叶子牌,等着郑氏上门向她讨说法,然后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向任芳蔼兴师问罪去。
“太太。”竹春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三娘子从角门回来了。”
任太太看了一眼竹春,藏住了心中的不满,她如今已经是四品的浩命夫人,这婢子却还是满口太太地叫着,似竹翠那等机灵的人早就改口叫了夫人。
“看见郑氏了没有?”任太太私底下也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弟媳,因此背地里总是叫她郑氏。
“没有看见姬大夫人。”
任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暗想这郑氏总是要跟她对着干,莫非今天又唱起了反调?今日机不可失,时不等人,任太太即然要捉奸,那就要见赃,若是没有当即抓住任三娘与人苛合的证据,那今日之事说不定就要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任太太也顾不上等郑氏想通了上门,沉着声音吩咐竹春:“把粗使嬷嬷都叫来,跟我去紫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