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知道。可即便你家小娘子不在乎这野山参,但太太给了我家三娘子,却没有给她,总归会让十娘子心里不舒坦。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能让小娘子心里不舒服呢?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让你家小娘子知道这件事。”竹容说着拍了拍手里的楠木匣子。
竹画勉强点了点头,但再次申明:“我家小娘子可不会稀罕你们三娘子的野山参。”
竹容心中不以为然,但面上却是堆着笑:“是,是,我的好竹画,你家的十娘子最大方不过的。不过这事,你即然不想让你家小娘子知道,那也不要同旁人说了,知道吗?”
竹画大方地点头:“我家小娘子可不稀罕别人的东西,我是不会同她说的,也不会同旁人说。”
自从任太太把竹画一家的卖身契给了任荟蔚,吴氏于许管事在府里就没有了差事。他们在京城里住了十来年,自然也积累下了一些东西,上次走的匆忙,顾不上带,如今有了充裕的时间,自然要好好的打理。
竹画走进后院,见自家爹娘将她幼时穿过的小夹袄都拿出来晾晒,不禁说道:“娘,小娘子在平江府是大户人家,可不缺这点东西。”
她对竹容说任荟蔚会在乎三娘子野山参的事情,仍是耿耿于怀。
“有些东西,是有钱也没处买去的,比如这些穿过的婴儿用的小袄。”吴氏嘴边含着笑,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怎么了,气鼓鼓的?”
竹画便将竹容与野山参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是答应了竹容不会将此事告诉小娘子,也不会告诉旁人,可她娘吴氏可不是旁人。
她说完了见吴氏低头沉吟不语,不禁急道:“娘,你不会也以为小娘子会在乎那根野山参吧?”
“娘当然不会认为小娘子会在乎这根野山参。”吴氏叹气,十娘子如此有成算,在宋府这么多年,又岂会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也只有自己这个傻闺女,才会害怕旁人瞧不起十娘子的穷。
吴氏正色地说道:“这件事情你还是要回去告诉十娘子。”
竹画犹豫:“但是我已经答应了竹容不将这根野山参的事情告诉小娘子。”
吴氏摇了摇头:“娘不是说野山参的事情,而是要告诉小娘子,太太给了根野山参于三娘子这件事情的本身。”
“这有什么区别吗?”竹画不解地道。
吴氏耐着性子跟女儿分析。:“三娘子今年不过是双十的年龄,就算是之前吃的不是很饱,但也不能算是饿着了。她住在府里这几年都不曾请过大夫,可见身体还算康健。太太若是想要讨好汝南郡王,就该买些能让郡王看得见的东西,比如首饰,比如衣服。依照任太太这么精明的人,她是不会买野山参这种旁人瞧不出好来的东西的,这里头必定是有原因。”
吴氏说了一大通,见竹画仍然是听得云里雾里,只好叹了口气:“总之,你将这件事告诉十娘子就得了。”
竹画虽然性子执拗,但吴氏说的话她是很相信的,既然吴氏说了这是跟野山参不同的事情,那她觉得将此事告诉小娘子便不算违背了对竹容的承诺。
看完了爹娘,赶在芳香园落锁前,竹画回去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任荟蔚,然后问:“我娘说,太太送给三娘子那根野山参必有深意。小娘子,究竟有什么深意?”
任荟蔚想了想,不由也佩服吴氏的老练,她会怀疑任太太,那是因为她始终是以怀疑的目光看待任太太做的任何事,但吴氏仅凭着三言两语,便能推断出来任太太送三娘子野山参存有其它的目的,可见吴氏眼光之毒辣。
竹香略微思索着说:“难不成任太太是想收买竹容?”
紫竹院的任三娘性格软弱,使女竹容却是个贪婪大胆的,竹香当然知道,所以任太太这根野山参于其说是送给任三娘的,还不如说是送给竹容的。
任荟蔚放下手中的书籍:“若是想要收买竹容,一根野山参似乎多了些。”
别说任太太不是个大方的人,就是依任府现在的经济状况,她想大方也大方不起来。
竹香道:“真不知道太太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竹画瘪嘴:“反正我觉得她肯定是不怀好意。”
“叫竹勉进来。”任荟蔚吩咐竹香。
院子里劈柴的竹勉放下了手中的柴刀,跟着竹香进了上房,任荟蔚瞧见了她问:“蒋掌柜那里还有富裕的人手吗?”
“蒋掌柜的人手上次折损得厉害,剩下的也多在养伤。”竹勉回答道。
任荟蔚点了点头,上次蒋鑫荣几乎是拼尽了所有的手下,她终究是小瞧了一国的细作,若非鑫荣当铺在京城里做的是行钱生意,养了大批的好手,那日她都差点弄巧成拙。
“小娘子可是有事要吩咐蒋掌柜去做?”竹勉问道。
任荟蔚摇了摇头,笑道:“让蒋掌柜他们休养一阵子吧,我们还有其他的人可以用。”
竹勉回完了话,就出去接着劈柴了,她力大无比,虽然是任荟蔚身边的头等大使女,但除了打架,也就只剩下劈柴与扫园子可做。
“你们先出去吧。”任荟蔚道。
竹香与竹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应声退出了内室,任荟蔚才拿出手中的的短笛,瞧了瞧终于吹响了它。
大概是过了十几息,任荟蔚的纱窗就有人在轻叩,她推开窗户,果然见着了外面侧站着的李衡,不禁愣然:“难道你一直守在任府的外面?”
李衡顿了顿才回:“我租了你家隔壁的园子。”
任荟蔚脸上的神情微微放松:“倒是个聪明的做法。”
“何事?”李衡也不转头问道。
“我……能问你借个护卫,做件私人的事吗?”
“什么事?”李衡直截了当地问。
“你知道汝南郡王定下了我的三姐做侧室,我想问借你个侍卫去盯下她的一个贴身使女。”
李衡也不转头,语调平直地道:“汝南郡王这人好色,无赖,又幼稚,根本不是个良配。”
“我让你盯着我三姐的使女,你评价汝南郡王做什么?”
“你想找人盯着你三姐的贴身使女,又是为了什么?”
任荟蔚知道李衡是会错了意,她深吸了一口气:“我问你借人盯着三姐的使女,是因为这人可疑,跟汝南郡王完全没有关系。”
“哦……”李衡似微有些尴尬,两人沉默了会儿,他又道,“你总是这样吗?”
“什么样?”
“见人可疑,就找人盯哨?又或者去把人查个底朝天。”
任荟蔚扬眉:“没错,我就是这样女子,眼底里揉不下一粒沙子,你怕了?”
“我不怕人查。”李衡冷冰冰地丢出一句。
尽管他们之间有着很多的恩怨,任荟蔚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李衡转头:“你笑什么,我的确不怕人查。”
任荟蔚悠悠地道:“在你说这句话之前,先想一想你们梁国公府之前还藏了个大辽的细作呢。”
李衡却回道:“阮玉虽然现在看来与大辽有些关系,可是她在我们府上这十来年,的确一直很安分守己。”
“什么叫安分守己?”
“阮玉与阮义虽然是兄妹,但来往并不多。比起关注京城的消息,她更卖力于在府内争宠,比起二房的薛姨娘,她也更听我母亲的话一些。你说她来任府阻止你我的亲事,是受大辽人的指使,但也有可能她只是想卖我母亲的好。”李衡顿了顿,“当然这些话,我都没同母亲说。”
“我同你有什么亲事需要你家姨娘来阻止,当真可笑?!莫不成你家的女人都觉得,这全天下的女子都想嫁给你李衡?”
“不是天下所有的女子,但是你想嫁!”李衡突然转过头来,稍作停顿便又转身,“是你以前想嫁。”
“以前的事还提来做什么?”任荟蔚的心中扑通扑通了两声,那瞬间她几乎以为李衡看穿了她的身份。
李衡闷声问:“那你要借护卫的事还要不要提?”
李衡翻身出了任府的围墙,一直在听墙角的费得力偷眼瞧了瞧他脸上的神情,李衡冷声地道:“你有话要说?”
“小公爷,这隔壁明明不同意将园子租给我们,小公爷你为什么不说这几日你都是夜宿在马车里的?”费得力小声地问。
“我做事情又不是为了讨好谁,是为了我们梁国公府的责任。”李衡冷着脸回答。
“咱们当然不是为了讨好谁,可是也要让那小娘子知道收敛些,不要总是连累小公爷。”费得力不满地道。
李衡转过头来:“把你们自己的事都做好了,别忘了大辽的细作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呆了十几年,再出这样的事情,你们也不用活了。”
众护卫被他训斥地低下了头,瞧着李衡策马远去的背影,有个护卫小声地道:“那替任府的小娘子,监视那个小使女不是咱们梁国公府的责任吧?”
另个护卫也小声地道:“小公爷瓦棚子的戏听得太少,不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女人一是要哄,二是要骗,哪能像咱们小公爷这么实诚的,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