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文唇边含笑,他的脸本来就苍白,现在有了笑意,竟比女子还美艳三分:“十娘子,别来无恙。”
喜三不敢夹在他们中间,弯着腰快走几步闪到了任天祥的身后。
“不知赵公子找我何事?”女子声音清冷地问道。
她的语调虽冷,但赵允文却是断定了这只不过是任十娘欲迎还休的小把戏罢了。
“赵某今日便会上门向小娘子提亲,特地前来将这桩好消息告诉小娘子,想让小娘子多欢喜那么片刻。”赵允文语调略轻佻地道。
“十娘不想嫁你。”女子的语调平平但很干脆。
赵允文微微一愣,心中却有些厌烦,觉得这任十娘也未免装过了头,难道李衡就是喜欢这么个没有情趣假惺惺的女人吗?
他背着任十娘敲了敲折扇想了想,突然转过身,伸手向她的腰揽去,嘴里笑道:“小娘子嘴上说不,我倒要瞧瞧这身体会不会说是。”
可是他还没有搭到任十娘的腰,手腕就被她给握住了,这一握就如同被铁箍卡住了似的,他竟然分毫动弹不得。
这令赵允文又惊又怒,他自小也识文习武,瞧着脸白其实身手还算不错,要不然越王妃也不会同意他娶上十几房的姬妾在府里,当初也不能把姬琰揍得满地找牙。
“你是谁?”赵允文不是笨人,他当然知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户小娘子哪里来这般的身手,但他刚呼喝出声,就被人拎得飞起来摔到地上。
“我家小娘子让我告诉你……”赵允文那只手腕被“任十娘”曲在身后动弹不得,只听“任十娘”道,“她不想嫁给你,你也娶不走她,梁国公府不难找,你要找李衡的麻烦上那儿去,千万别以为我家小娘子是柿子,她是块石头,咬她小心会磕飞了你的牙。”
赵允文只觉得身体往前一冲,那女子已然松开了他的手腕,扬长而去。
“你,你……”赵允文涨红了脸指着那女子的背影,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绕过圆月门,回了内院。
茗书阁里的喜三与任天祥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赵允文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哪里还能看得出来他平日里身上那股子风流潇洒的意味,但他终究做不出那等被人揍了还要说几句硬话找场子的事情,只甩了下袖子便扬长而去,急得任天祥连声追问:“那,那小凤仙还去看吗?”
此时的赵允文哪里还顾得上他许诺带任天祥去听杏花楼头牌小凤仙儿唱曲的事情,他怒意滔天地心中想:你不想嫁我,我便偏要纳了你,我倒要看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不嫁?!
任太太一边着人去催任老爷,一边候在了中门外等着汝南郡王进来。
“任太太。”赵允文笑吟吟地手里提着两红纸包点心跨进了中门,他此时已经换过了装束,身上穿了件浅蓝色云纹直裰,帕巾包头,一副书生的打扮,风流倜傥便又显得是位谦谦君子。
“小妇不知郡王大驾光临,没能去正门相候,有失远迎。”任太太连忙欠身行礼。
赵允文虚扶了一下笑道:“赵某今天是来提亲的,哪里能劳任夫人在大门口候着,以后就是一家人,夫人莫要客气。”
“哪里,哪里。”任太太客气地将赵允文迎进了中厅。
赵允文在客厅里坐下,游目四顾:“我早听说任大人府上装饰精美,别具匠心,如今一瞧果然名不虚传。”他指了指客厅里的一对梅瓶道,“这可是千金易得,一瓶难求的瓯制梅瓶吧。”
“正是,王爷好眼光。”家里的东西能当的都当了,厅里的这对显眼的梅瓶任太太没卖,但一些放置在暗处的装饰品早就换成了假货,任太太嘴里恭维着,但随着汝南郡王的眼光这么稍稍一转,她的背脊却不禁生出了一层细汗。
汝南郡王笑意吟吟地看似轻描淡写的那么几瞥,任太太却总觉得他的眼光里好似生了钩子。
“郡王,请用茶。”任太太接过了竹春手里的茶亲自放到了他边上的茶几上。
赵允文开口道:“我今天是向任府提亲来的。”
任太太微微一愣,之前说是汝南郡王要过来相亲,可这亲都没相,怎么就直接提亲了,她微踌躇着面上带着笑道:“这事妾身一个人可做不了主,还是要等我家老爷前来。”
任老爷是故意没去正门相迎,即是为了摆足了谱,也是为了显得他为难之处,那又是一次被迫嫁女啊。
任太太却误以为任老爷是用这样的姿态在显示他不愿意跟汝南郡王结亲,因此任老爷不来,她也不急,隔着道四季屏与赵允文饮茶。
过了一会儿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任太太微微蹙了下眉,心想戏都做了,暗示也给了,任老爷这么匆匆地前来,不会让这郡王又会错了意吧。
“任老爷。”赵允文放下手中的茶碗笑着起了身,瞧见了任老爷身后人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夏中使。”
“宫里听说郡王今日要来任府相亲,因此特地让小人过来做个见证。”夏中使笑着道。
这话说得符合逻辑,也符合宫里的规矩,但夏中使并非花使,而是明仁殿的内侍,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令赵允文即意外也有些警惕。
“郡王,圣人让小人带句悄悄话给你。”夏中使满面笑意地道,仿佛宫里的那位手握权柄的女人真让他带了句什么有意思的话。
赵允文知道眼前的夏承恩是中宫的总管,只得随着他走到僻静之处,夏承恩在附耳仅说了一句话,赵允文的脸色却是变了数变才道:“谨遵懿旨。”
夏承恩传完了话,便甚是和蔼地道:“那就让贵府的小娘子们都上来吧,可别让咱家坏了这相亲的好事。”
他说得好听,赵允文面上的脸色却更是黑了黑。
任太太是个聪明人,她自然能猜到宫中的皇后带的那句话必定是与今日的相亲结果有关,而且看赵允文的脸色,这句话多半还是让他不要选择十娘,任太太的心底里迅速地闪过一丝欣喜,如今八娘已经嫁了雷大官,十娘又不能选,剩下的便只有九娘跟三娘……
她想到这里,连忙蹲身行礼道:“妾身这就去催她们。”说完她简直是脚不停歇地出了门,直奔牡丹园而去。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任太太哪里能够错过?
任芳苓今日没有刻意地打扮,因为任太太根本就没想过要与汝南王府结亲,所以根本就没有通知牡丹园汝南郡王会来。
“竹绣,给九娘梳苏髻,竹琅,去把九娘那套缀东珠的头面拿来。”任太太站在牡丹园里差使着所有的使女围着任芳苓打扮,等她们上了手,这才将汝南郡王来府相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任太太与任芳苓即是母女,自然一点即透,任芳苓当然也意识到今日是个天大的机会,现在府上就只剩下了她——任芳苓可以让汝南郡王选择了,因为三娘任芳蔼是个寡妇。
等任芳苓连妆都画好了,任太太才让人去叫任荟蔚去正院,反正也就是走个过场。她想了想又叫了粗使使女到紫竹院去叫了任五娘,免得到时老宅的人说自己没有用心给她的庶女相人家。
都弄个郡王给任五娘相了,这总可以了吧,但那也要郡王能相中她啊。
任太太的嘴角带着抹嘲笑,带着任芳苓在抄手游廊上等了会儿,就看见紫竹园与芳香园都有人走了出来,任五娘走得比较快,她一边跑身后的阿绿还在一边喊着:“小娘子,帕子,你的帕子。”
“你倒是快点啊!”任五娘转身从阿绿的手上拉过了帕子就满面兴奋地朝着任太太跑了过去。
因此任五娘跟任荟蔚是同时出的门,任荟蔚却要比她晚上十数步才走到任太太的跟前。
任太太见她穿着件月牙儿色的短孺,下面是条浅蓝色的檐裙,没戴什么首饰,只是鬓前随便地别了朵红色的蔷薇,看上去极为随意。
要是换了旁的客人,任太太免不了要斥责两句,但今日她非但没有斥责还颇为满意任荟蔚这份漫不经心。
紫竹园里的竹容愤愤不平地瞧门口的方向:“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们去!”
任芳蔼面有苦涩:“我是个寡妇,他是个郡王,即便他要来府上相亲,也没我的份。”
竹容不服气地道:“寡妇那就是没有男人,怎么就不能去选了?”
“别再说了。”任芳蔼起身进了内室,将竹容关在了门外。
竹容瞧着门气道:“真是没用!”
任芳蔼靠在门上,心中想着她可不是个没用的人吗,连自己的使女都瞧不起。
正厅里的气氛不太热络,夏承恩正为难间,就见任太太带着三个小娘子跨进了门。
“来了,来了。”夏承恩笑着道,“传闻任府的小娘子可个个是窈窕淑女,花容月貌,任大人你好福气啊。”
任老爷拈须长叹:“女儿多了也烦心哪,光替她们选个合适的夫婿就要愁白老夫头上这三千根发丝了了。”
夏承恩哈哈大笑着说:“那今天倒是省了任大人操心了。”